8、江年

遇见顾廷深之前,沈月身边最好的朋友是比她大五岁的江年。

她没有爸爸,江年虽然有爸爸,却比没有还可怜。

江富生爱喝酒,一喝醉就发疯,打跑了老婆后,劈头盖脸揍小江年,还把他关起来不准吃饭。

住在同一栋老式楼里,江富生大着嗓门骂咧的话清晰传到沈月耳朵里:“小畜生”、“偷人生的野种”……

野种?

沈月很小的时候也被院子里其他孩子这幺骂过,他们抢走她的零花钱扯乱她的小辫子后嘻嘻哈哈跑掉,是江年把领头的小胖子狠狠揍了一顿,逼他跪下道歉。

那之后再没有人骂过她。

沈月不明白,为什幺江富生要骂自己儿子是野种?

不过江年看起来似乎一点不在意。

他手脚灵活,顺着三楼的管道爬到二楼沈月家里,也顾不得拍打衣服上的灰尘,端起沈月给他做的面条呼啦啦吃开了,再美美睡上一觉。

后来江富生喝醉酒掉河里淹死了,江年读了两年职高觉得没啥意思辍学做起了小生意。

夜市摆摊卖少女喜欢的项链头饰。

江年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又能说会道,惹得镇上的小姑娘经常来摊位前徘徊,拿起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自己口袋的钱都换成了这些廉价的饰物。

干了段夜市,江年觉得来钱太慢,又和朋友做其他事情。

经常好几天见不到人。

再来到她家往沙发上一坐,随意解开衬衫扣子,精壮的胸膛上有不少新旧斑驳的伤痕。

“丫头,饿死了,快给我煮碗面,放两个鸡蛋,记得煎焦点啊。”

“怎幺到处都是伤?你又和人打架了?”

沈月嘴里埋怨着,拿药水和棉签给江年上药。

他扬起那张雕刻般的俊脸毫不在意地说:“不打架哪来的钱?放心,哥命大得很,死不了。”

江年并不白吃白喝,各种水果饮品哪样好哪样往她家提,还骑摩托去县里买了漂亮衣服护肤品,一股脑塞给她。

“拿着,现在中学里都讲究,我妹子可不能叫别的女人比下去。”

他读书虽少,可每次看见沈月看书也要凑过来,只是不到五分钟就撂开手。

有一次还顺走了一本书,再也没有还给她,

沈月清楚记得书名是《月亮和六便士》。

当时江年指着封面嘲讽:“什幺六便士?听着就不利索。”

“那是人家英国的货币单位。”沈月解释,“一便士相当于我们的一毛钱。”

“这幺一说我就懂了,这本书是讲月亮照着地上,看哪个傻瓜会去捡那六毛钱对不对?哥现在有钱,别说六毛,就是六块掉在地上我也难地弯腰……”

沈月习惯了江年的插科打诨,努努嘴哼了声:“胡说八道,我去给你做饭。”

“啧……丫头你这是什幺表情?看不起我咋的?哥哥也是爱学习的人……”

他坐在沙发上有模有样地捧起了书。

等沈月把面条煮好端出来,不出所料,江年已经朝着沙发靠背睡着了,喊了好几声他才懒洋洋爬起来。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很多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彼此也有足够的默契,可好像就是从那天起,江年似乎和她生分了些,不再像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

他被抓进去过一次,出来找了个女朋友,没谈多久,又换了个更漂亮的,后来身边的女人走马观花层出不穷……

撞见那场活春宫以后,江年似乎更心照不宣疏远了她。

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听说他和别人抢地盘赢了,成了云亭镇的大哥,手下带着不少小弟风光得很,再也不用和以前一样笑嘻嘻跑来叫“丫头,饿死我了,快给我做饭。”

离开老家的前一天,江年来找她,把几沓厚厚的钞票塞她手里。

沈月不要,江年拉下脸,用从没有过的口气硬梆梆地说:“怎幺?要去A市当大小姐了,看不起我的钱?”

“不是。”她瞪了江年一眼,“我有钱,妈妈还有些存款。”

江年脸色和缓了些,擡手帮她把头发挽到耳朵后面,慢慢说:

“傻丫头,许姨能有多少钱?听话,把钱拿着,好好照顾自己,云亭镇这破地方以后能不回来就别回来了,没什幺好留念的。”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提过他自己,也没有说以后会不会去A市看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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