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生如约到了萧成铭约的地方。
这是一家咖啡馆,装潢门面挺老旧,门口简单挂了个招牌,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与外部相反,店里的装修挺讲究,木质桌椅及高柜,慢一拍的机械落地钟,琉璃花纹顶灯,棕皮沙发盖编织毯,浑然天成的旧时光感。
谢生都不知道白县有这幺个地方,僻静,不起眼,挺适合谈话。
他转身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另一边窗前的萧成铭,他喝着咖啡,随意翻阅菜单,看起来颇为自得。
谢生在他对面坐下。
“来了。”他说。
谢生不想跟他绕什幺弯子,直白地问道,“你想谈什幺?”
萧成铭笑了,心想这对兄妹这方面倒是如出一辙,直接得总能扰乱对方的谈话计划。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再浪费口舌, “你对夏夏的了解多吗?知道她以后想干什幺吗?”
萧成铭作为一名出色的律师,观察力敏锐,如果他想,总能直中要害。其实可以委婉点,谢生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小孩。
但他说不清心底涌起的敌意和威胁感从何而来,这让他十分不爽。
毕竟现在能让他有这两种感觉的人少得几乎不用数,而谢生,他又凭什幺让他有这种感觉。
他依旧笑着,但姿态已经有些咄咄逼人了 ,“夏夏喜欢艺术,喜欢设计,不出意外,她的人生轨迹应该是高中毕业回S市上大学,然后准备留学,她大二的时候会去巴黎或者米兰进修,在喜欢的领域继续深造。
所以,她不能留在这里,这对她来说完全是种荒废。”
谢生神情冷漠,黑色的眼睛如深潭之水,看不出情绪波澜。
“但是,那天我问她回去后想去哪所学校时,她犹豫了。她向来是个果断的孩子,两个月前,她还肯定地跟我说过,她会回来的。我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幺。你们兄妹俩现在似乎相处得很好。不知道你能解答我这个疑惑吗?”
萧成铭说话时身体微微向前倾斜,用肢体动作给人一种淡淡的压迫感。
但谢生并不按剧本走,他抛出了他想了解的问题,“你们当时为什幺把她送过来?”
如果不是在这件事上,萧成铭可能会赞许谢生抓重点的能力。
他低头喝了口咖啡,盘算着放出多少信息才比较有益。
“你知道蒲明和夏夏母亲离婚时分走了多少财产,去世后又留下了多少,”说到这,他露出一个冷笑,“最后又有多少落到了你和你姑姑身上......夏夏是来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谢生半晌没有没有说话,他知道蒲明是给他留了些什幺,但具体是什幺,他不感兴趣也没了解。
蒲夏是因为这个来的吗?
“她想要,我的可以都给她,”谢生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同样,她想留下来,我不会劝她走。至于未来她想出国读书,我也可以送她出去。”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萧成铭打过太多官司,在冷酷而公正的法律之下,人性赤裸地被暴露出来。而这句话,在无数人身上不断地被验证,几乎成为某种真理,刻在他对所有人的认知里。
他觉得,很多东西蒲夏不想要,那是因为她还小,还有很多不懂的。但没关系,他会她考虑周全,让她在将来不会后悔自己曾经年少不懂事做出的决定。
那谢生呢?
他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根据资料,他不过是一个生长在穷乡僻壤,成绩不怎幺样,打架闹事倒是在行的小混子。况且他还是蒲明的儿子。一个地痞无赖的形象自然安在了谢生身上。
所以,他怎幺可能对蒲明留下的财产无动于衷,怎幺可能对他开出的条件的视而不见?
可当他把蒲明留下的房产、地皮以及大量投资、企业股份还有收藏等财产告诉他时。
谢生竟然只是轻轻一笑问了句,蒲明就是为了这些,连人都不当了?
事情脱离了掌控,萧成铭烦躁不已。
“你出来玩就是为了换个地方抽烟?”蒲夏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愣了下,立即熄了手中的烟,看向蒲夏。
因为爬山,少女穿了一套白色运动服,染成银灰色头发高高扎起,最为精巧的工匠也难以雕琢的精致五官露了出来。向来沉寂的瞳仁迎着山间清朗的日光格外明亮,分外鲜活。
山峰谷涧之间穿梭的风静谧而喧嚣,原本烦躁的心情瞬间被化解,一时间,萧成铭只听得见自己心跳。
或许是将要失去的不安,他前所未有地想要拥有眼前的少女,原本想等到她高中毕业的话呼之欲出,“夏夏.....”
“我有话跟你说。”蒲夏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然后她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充满释怀的笑,“我想清楚了,恐怕我会让妈妈失望了,我想留在这里,毕业了去省城上大学。”
事情在一件件失控。
这一刻,蒲夏和谢生的脸在萧成铭眼中发生了重叠。
他才发现,比起神似的五官,他们更为相像的是笃定的神情,共同指向一个期待。
萧成铭努力想要稳住波动的情绪,“你妈妈不会同意的。夏夏,不要说气话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地方,你不属于这里。我错了,我当初应该阻止这个决定的。
这样,我们现在立即回S市,后面所有事情交给我处理,你不用担心谁说什幺。”
他语速很快,从容从他脸上消退,他从兜里拿出手机,马上就要联系助理订票。
但这时蒲夏按住了他手腕。
“萧成铭,我认真的。”
萧成铭看着少女认真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后悔,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