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两人恪守着患者与大夫间的分际,有默契地不再提及那日的试探。
也因两人这般的分界,让本担忧着两人关系有所变质的宋云开,不再日日盯哨,开始忙于自己的事去,放手让戚绛染独自诊视寒骑渊。
加上有些事,他还是希望戚绛染能自己面对,自己处理,不然到时留下了丝悬念,反倒对戚绛染的未来不好,毕竟谁也不想后悔,因后悔的情绪太让人煎熬了。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个月,距离寒骑渊脱离戚绛染的照护时间,仅剩不到二个月。
但寒骑渊近期却感觉自己的身子恢复的飞快,他感觉继续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月,便不在需戚绛染日日诊视了。
看来这位戚大夫,找到更快更好的解毒办法了,一想到她将提前离去,心便莫名地浮躁起来。
这浮燥让他有些不耐地停下手中批阅奏折的手,看向门外,说到戚大夫,向来准时的她,今日竟然迟了,迟了近一个时辰余,这是从未有过的状况。
当他想喊人去一探原由时,戚绛染已提着药箱,脚步有些蹒跚的踏进太子殿中,脚步里甚至带着一种孱弱的虚浮。
寒骑渊甚至发现,她隐于纱笠下的发,毛躁未梳理,他将这些发现暗暗记下,因这些变化近来越来越严重,有时诊视时问她些问题,她甚至会出现呆滞的情形,常要多问几次才能得到答案。
当他企图从纱笠中查出她其他异样时,为他号脉的手指,传来一阵透骨的冰冷叫他不住一震。
虽他一直都知晓戚绛染的手总是冰凉的,可今日手指的温度如浸于冬日的冰水中般的冰冷,指末更是透着不正常的浓紫,喘息间甚至带着极度疲惫的沉,让人无法忽视她的状况。
「戚大夫,妳还好吗?」坐于桌前看着戚绛染号诊的寒骑渊,禁不住担忧地问道。
戚绛染被他这突如一问,先是一愣,而后清了下喉咙,稳了下声才回道:「没事,我只是昨晚有些晚睡,人还有些困怠罢了。」
寒骑渊沉下怀疑的眼,不直接提出他的质疑,反而更加仔细观察她的每个动作。
由于她平日诊视时皆以纱笠示人,所以难以从她的神色中探查出她的状况,因此他更注意于她的动作与声调。
发现她施针的动作不再如过往那般的俐落,甚至带着迟疑,提醒的声调则是带着病态的虚弱,并非如她所说的,由于熬夜所致。
她到底是怎么了?
「太子殿下,今日依然一切良好,药照旧按时服用即可,辛酸辣一样要忌口,近日天凉,记得穿暖些,莫着凉了,那我先行告退了。」
甚至在要离去时,才一起身,身子便剧烈的晃动了下,若不是寒骑渊扶着她,她恐已跌地不起。
寒骑渊感受着握在掌中的那份纤细,可说是近乎皮包骨了,感受不到半分肉,让他刚毅的眉禁不住地蹙起。
但他未将心中的疑虑问出,而是协助她站稳后,便礼貌地松开了手,如平日那般地接过她每日亲自熬煮的药汤一口饮尽,便任由她离去。
隔日清晨。
一抹黑影由窗一闪而入,进入了戚绛染的房中,此时的她已从睡梦中清醒,盥洗着自己初醒时的疲态。
隐于屏风后的黑影凝视着镜中的戚绛染,脸色苍白如纸,印得本就张狂的疤痕更加的狰狞,而原就不怎么丰腴的脸颊如今凹陷异常,黑眼圈更是在她的眼下有层如乌云般怎么样也化不去的浓重,双眼更是充满了欲倒的虚弱。
黑影为这一幕眉间皱起深深的折痕。
这时他看着戚绛染拿出一只白玉碗,挽起衣袖,解开缠于上头的层层纱布,当他看到那布满前臂上的条条刀痕时,他的拳头握得几乎要拧碎了自己的十指。
因他看着虚弱不堪的她,拿出把银白的小刀,熟练地对着一处尚未有刀痕的前臂肉一割,一道血痕立现,鲜血随之滴入那只白玉碗中。
这血一蓄,便是半碗。
他的心随着那涓滴滴落白玉碗中的血隐隐郁着,自责在他每个呼吸里提醒着他,她为了救自己,正用自己的生命与阎王打赌着。
这份担忧与内疚掐着他的喉头,让他呼吸窒碍,一股难抑的气愤在他胸口不断沸腾着,让他难以冷静。
难怪他总觉得那碗药汤里的气味,总有一股叫他难以下咽的甜腥味,竟是她的鲜血!
咬着牙的黑影,在看到她为自己的新生伤口止血时,再也承受不住郁结在胸口的怒火,从屏风后走出,与仅着中衣的戚绛染面对面。
戚绛染看着身着黑袍如索命恶鬼的寒骑渊,心忍不住一颤,因她怎么样也没料到他会来此,慌得她不知是该先遮掩自己的不得体?或是桌上这碗血?因他盯着桌上的那碗血的双眼,是那样的凶狠,满是戾气,仿佛那碗血本就不该出现在那一般。
这样的压迫感,叫戚绛染颤着声地询问他深夜到访是为了什么?
「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有何要事吗?」
寒骑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以点着怒火的双眼瞪视着她,反客为主地厉声问道:「我近来恢复得那么快,是否是妳全用自身的血,来压制我体内的残毒?」
戚绛染张着欲言又止的嘴,想说谎又怕立马被他识破,说实话又怕惹得他抗拒喝自己以血为引的药汤,而延误了病情,毕竟在十日,他的毒就可获得全然的解除,无须在饮用以她血为引的药了,只需一般养护便可。
到时……她便可早些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