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分道扬镳

直到高三,她们一直是同桌,青玄的语文水平也还是没有提高,寻荟却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稳操胜券保持着第一。

两人只剩下浪潮汹涌又压抑的最后冲刺阶段。

青玄选择了保送省内最好的大学,离家不远不近,既可以享受没有母亲掌控的生活,想家了又可以直接买高铁票回去。

寻荟还是选择了高考,紧张又期待最终一战的立身扬名。

寻荟与青玄志向并不相同,毕业的分离,使她们更为珍惜这段友情。

高考逐渐来临,寻荟的压力与日俱增,黑眼圈愈发浓重。为了缓解寻荟的焦虑,青玄特地请她跟自己逃一节晚自习去跑步。

运动能加速新陈代谢,身体经过物理的锻炼后极好入睡,她希望疲惫后的同桌今晚能有个无梦的睡眠。

可寻荟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差,跑了不到一圈就停了,弯着腰边喘气边走路,直说慢一点再慢一点。

青玄只好放弃,跟她绕着操场一圈一圈地看星星。

树影在月光下摇曳,风吹星落,万籁俱寂。

她们在这一晚聊了很多,恰同学少年意气,挥斥方遒。

谈到班里有同学想学法律,替穷苦而请不起律师的人主持公道;有同学想做记者,势必揭发世间一切不公以维护正义;有同学想读师范,到大山里传道授业拯救豆蔻之年就被迫嫁人的学生......

“我想研发人造子宫,把女性从生育痛苦中解救出来。”寻荟一字一顿地对着青玄说,以心发愿。

她们读了太多书,醒得太早,随便翻开历史一查,字字泣血,满本都哭诉着“吃女人”。

“我也不知道以后要做什幺,如果你需要、我一定支持你。”青玄低下头,略为惭愧。

她没什幺大梦想,只选了一个不怎幺讨厌的专业,得过且过。

偌大的操场只有她们,影子被拉得很长,不知名的虫子声嘶力竭了整个夏天,最终埋没在泥土里梦见故乡。

兴许是寻荟的前半生过于一帆风顺,厄运突如其来。

寻荟的母亲在医院上班,出于职业素养她经常提醒病人不要相信所谓“老乡”的话术,以免被医托诱骗到非法的医疗机构就诊。

今天被她撞见了某个中年男人拉扯着一个老人,声称自己的母亲也是得了这个病,一下子就被外面的中医老专家治好了。老人犹犹豫豫,面色不决。

寻荟母亲终于忍不住,大声喝斥,大步向前把病人护在身后,马上叫来了安保人员进行处理。

她反复叮嘱老人,不要相信这种医托,要是被带进了江湖诊所,会被敲诈勒索、抢走钱财,最后更是延误病情。

本以为事情就这幺结束,谁知医托被关几天就出来了。他怀恨在心,联合了医托集团的另一个人,蹲在寻荟母亲下班的路途中,伺机报复。

穷凶极恶之徒欺软怕硬到极点。押送他的是五大三粗的保安,拘留他的是身着国徽的警察,但是他没有记恨男人。

所有的错都是女人。

有女人就怪女人,没有女人就怪没有女人。

悲剧的结局由女人承担。

他们成功了。

医生倒在了血泊中。

寻荟那晚没有等到母亲回家。

惊天噩耗打乱了一家三口顺遂的生活。

高三冲刺阶段,身为班主任的父亲不得不放弃他的学生,不舍昼夜地照顾妻子。

班里听闻了此事,都惊呆了,怎幺会出这样的事。

但该上课还是上课,极少人敢提寻荟的事情。

青玄看着旁边空空的座位,练习本摊在桌上,书包还在,仿佛主人只是去上了个厕所。

可是寻荟已经3天没来学校了,QQ消息一条都没有回,她很担心她的情况。

她主动来到了医院,站在病房外,上着呼吸机的女人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又安宁,胸膛几乎不见起伏。

寻荟在一旁抽泣,用力压抑着不敢放声痛哭,声音嘶哑凄切,双肩一起一伏。

医院太多这种不幸了,几乎每天都在经历生离死别。

母亲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她要永远失去妈妈了。

青玄从没见过寻荟这般脆弱无助的样子,她应该是擡着下巴,偏着头用眼角觑人,不屑一顾,一副看不起所有人的样子。

她多骄傲啊,怎幺会如此不堪一击。

青玄没出声,心里像塞满了一团洇水的棉花,又湿又重,她继续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敢上前,转身默默地走了。

也许寻荟并不希望别人看到她这幅样子,身为朋友,她至少应该给予这点尊重与体面。

回去后她给寻荟跟班主任发了很多的信息,希望正直的医生快点醒来,希望班主任能回来带领他们冲刺最后一周,希望同桌重振旗鼓、王者归来。发完后青玄反复看寻荟最后发给她的消息,心底一片怅然。

她还是没有等到寻荟,就像寻荟没有等到她的母亲。

直至高考结束,青玄还是没有见过寻荟。

两人的联络仿佛断在夜跑的那个星空。

听说她还是去参加高考了,青玄松了一口气。

又听说寻荟高考失利,分数比平常要低,青玄想起寻荟低落的脸,拿起手机打字,刚想发出去又一字一句删掉。

所有人都以为她的分数能打破学校记录,成为新科状元,现在只剩下了哀婉天之骄女的家门不幸和名落孙山。

青玄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幺,她守着学校几天,终于等到了低着头踽踽独行的寻荟。

“阿姨一定会好起来的。别、别担心,你一直都是我心中的第一名。”青玄很慌张,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幺,只零零碎碎捡着好听的说,生怕触动到她的伤心处。以为她没心情看手机,又语无伦次地把发出的安慰信息背了一遍。

寻荟擡头,两行热泪直直流下,扯出一个很难看的微笑,忍住哽咽,嘴巴嗫嚅着吐着气音,青玄太紧张了耳朵没听清。

她们就此分道扬镳,再无联络。

多年以后,青玄再回忆这一场景,当时寻荟说的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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