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场不同的人站不上同一条船。
云棠知道玛拉在怀疑自己对艾维斯五世的忠诚。他说:“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玛拉灿烂一笑,“你说不是就不是了?”转而朝艾维斯说,“艾维斯,你的事我是没资格说,但作为未来的亲家,我劝你还是小心为妙,别只看人家年轻漂亮,就可以不究来历,洒脱可不是这样洒脱的。”
阴原晖和祁莲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个局面该怎幺收场。而懵懂的阴成安冷不防听见“未来的亲家”一词,飘忽的思绪回到正题,却又敏锐地察觉到“未来的亲家”双方之间的僵硬,她迷茫了。
艾维斯五世放下酒杯,沉冷的目光扫过法兰杰斯母子,耳边回荡“未来的亲家”,心头压着怒火,道:“云棠,既然法兰杰斯夫人对你这幺感兴趣,你就和她说一下自己的立场。”
云棠颔了颔首,道:“我只是一个平凡人,没兴趣去谈什幺主义,我只谈生计。过去我是一名军人,靠保卫国家,在战场上杀尽敌军,多杀一个多一份功来维持生计。现在我是一名杀手,我的生计,是为雇佣我的老板效力。”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玛拉恍然大悟地露出笑容,纤指在桌上轻弹几下,豪气道:“艾维斯给你多少?法兰杰斯给双倍,要换老板吗?”
云棠不动声色看向艾维斯五世,陡然开窍一般,目光一移,落在已经听得摸不着头脑,开始皱眉沉思的阴成安身上,别有意味道:“艾维斯给我的,恐怕法兰杰斯给不起。”
闻言,艾维斯五世深吸一口气,胸口终于顺畅了。
玛拉唇角一抽,无话可说,立刻朝自己的好朋友阴原晖使眼色。
这一番话聊下来,玛拉大概清楚云棠是什幺货色了,他年轻、俊美、本领高强、不卑不亢,同时也足够厚颜无耻,不畏惧法兰杰斯,完全有可能成为霍尔的劲敌。
收到玛拉的眼神,阴原晖眨眨眼睛,倾身和艾维斯五世说悄悄话。
“艾维斯,我们不是说好不要扫孩子的兴吗?”
艾维斯五世理直气壮道:“我扫的是霍尔的兴。”
把云棠摆在阴成安身边,碍的是霍尔·法兰杰斯的眼。
阴原晖气结,只得说:“该收手了。”
她对云棠不排斥,毕竟是一个年轻有为的人,相貌也出色,但总是先入为主,她只会偏心知根知底的霍尔。
艾维斯五世默默看一眼孩子,她看起来有几分困惑,盘子里的牛排都切成一颗一颗,一手拿着叉子,一手绕着散落的发丝,一边吃一边玩弄头发,时不时瞄几眼霍尔,欣喜之余不得不耐心等待长辈们谈起今晚的正题。
沉思片刻,艾维斯五世暗叹一声,直白问:“霍尔,是不是我们同意,你就要和娜斯塔西娅交往?”
“终于……”玛拉低声感慨。
终于谈到正事了,阴成安擡起头,黯然委屈的蓝眸迎来一丝曙光,晶亮晶亮地凝望霍尔。
霍尔正色道:“如果娜斯塔西娅愿意。”
阴成安立刻连声道:“我愿意!我愿意!”
云棠吃了一口牛排,慢条斯理瞥一眼霍尔,这才注意到他的盛装,又低头看自己随意的着装,他不再多想,心无旁骛继续用餐。
艾维斯五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面不改色道:“很可惜我们不同意。”
“什幺?”玛拉错愕。
猝不及防,阴成安呆呆地看着父亲,还有明显事先知情的母亲。
阴原晖安慰地看一眼孩子,对玛拉和霍尔说:“她现在还小,理应以学业为重。”
霍尔深以为然道:“当然。”
“但之后你们可以时常联系,不必和以前一样,需要在节日聚会时才能见面,你觉得怎幺样?”阴原晖问。
阴成安闻言眼睛一亮,期许着看向霍尔,他也正看着她,目光温柔,坦然道:“这个安排很合理,我没意见。”
“就这样决定了,往后的事,至少等她十八岁以后再谈。如果你们两人都提前没兴趣再继续了,就可以当作什幺事都没发生过。”艾维斯五世干脆利落道。
“爸爸,你怎幺可以这幺说?”阴成安没忍住反驳道。
“傻孩子,永远都别轻易觉得自己就非眼前这个人不可了,懂吗?”
霍尔无奈颔首一笑,却是春风得意——直到这一刻,事情的发展都在他的期望之内,唯独坐在他对面的这个人,云棠,是多余的。
阴成安茫然地将发丝捋到耳后,摇了摇头,“我不懂。”
她还是一个孩子,哪里懂得这幺深刻的道理?阴原晖想为孩子解疑,又说不上来。她自己是早就认定了艾维斯五世的,此后哪怕遍体鳞伤,也还是绝望地惦念着这个男人……
因此,想为孩子解疑,她需要慎重措辞,避免教孩子走她的老路。
好在艾维斯五世对孩子有良苦用心,他朝迷茫的阴成安耐心说:“意思是说你应该进行比较,比如多看几只公孔雀开屏,你才会知道哪只开的屏最好看;多谈几个男朋友,你才会知道哪个男朋友比较好。”
阴成安恍然大悟,“爸爸,你要我一脚踩几条船呀?”
“多踩几条船,你才会知道哪条船牢固可靠。”
在场的其他人没见过有父亲这样教孩子的,都说不上话,也无法反驳。
阴成安缓缓点了点头,但与霍尔对视的一瞬间,她便将父亲的话抛之脑后,“爸爸,不用比较了,先生就是最好的。”
艾维斯五世脸色一黑,洒脱都随云飘走了,义正词严道:“没有比较过不要下定论。”
阴成安想都不想改口道:“我比较过的,就是先生最好。”
阴原晖惊讶问:“你比较过了?”
阴成安乖乖点点头,稚声稚气说:“以前查理哥哥骂人狗屎,叫人吃屎,还说一堆操你、婊子养的、狗杂种的时候,亨利哥哥就叮嘱我们说不能学他,星星军团的叔叔们也说过,以后要挑男人的话,像查理哥哥那样的就不能要。
“我观察过了,先生不是查理哥哥那样的。”
在小姑娘把查理挂在嘴边的脏话都复述一遍后,艾维斯五世想杀了查理的心都有了。他搭在桌上的手攥紧,蓦地,阴原晖的手覆了上来,微微颤抖,带着想挖个坑躺进去的绝望。
风向急转,玛拉和霍尔都露出属于赢家的轻松笑意。
玛拉笑着赞叹道:“娜斯塔西娅真聪明,慧眼识珠!我敢保证霍尔永远不会把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挂在嘴边。”
这时,专心致志用餐的云棠不疾不徐道:“我也永远不会把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挂在嘴边。”
话毕,他瞥了霍尔一眼,端起酒杯斯斯文文品酒似的抿了一口,举止微微生疏,但充满挑衅。
霍尔目光凛冽,云棠满不在意看向一头雾水的阴成安,薄唇噙笑,低沉的嗓音一板一眼道:“娜斯塔西娅小姐,如果你还想进一步比较,请记住,我随时可以开屏给你欣赏。”
只是一瞬间,明白过来云棠的意思,阴成安的脸颊泛红,心花怒放地笑了,“云棠哥哥,你已经很漂亮了。”
“远不及你。”
已经叫上哥哥了——霍尔脸色微变,难以置信,短短时间之内,这块小木头居然还开窍了,三言两语就迷住了阴成安。
……
晚餐后,以散步作理由,阴成安有了和霍尔独处的机会,但在她穿上薄外套之时,艾维斯五世先将霍尔叫出大厅。
“霍尔,有几句话我们得先说清楚。”
霍尔看着他,此刻,没有阴原晖和阴成安在身边,他身上那股作为安魂会的最高决策人的阴鸷、森冷的气息一涌而出,目光所及之处杀气腾腾。
他在黑夜里身居高位太久了,举手投足间满是别人的生与死。
“一旦我发现你有别的女人,或者,你妨碍到娜斯塔西娅的学业、事业,你们之间会立刻结束,往后两家也不必再有来往。”艾维斯五世凝视他,沉冷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轻易令人胆寒。
霍尔神色自若,薄唇轻启,“在此之前,你是不是该停止往娜斯塔西娅身边塞别的男人?”
他有理由相信,艾维斯五世今天能找来一个云棠,明天就能找来一个风棠,后天就能找来一个雨棠,之后还会有雷棠、电棠、雪棠、冰棠……没完没了。
艾维斯五世冷笑,“这幺快就急着想将她占为己有了?”
霍尔深沉的目光微微一偏,便见穿上黑色外套的一身黑色的小姑娘敏捷地跑过来,像一只快乐的小黑猫。
他忽然感到沉静,气定神闲回了艾维斯五世一句话。
“只是提醒你,会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