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伤疤
到底还是接受了人家的奶茶贿赂,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陈意岚还是在许少爷软磨硬泡兼威逼利诱下,答应送他回家。
幕色降临,夜空幽蓝,盛夏无风。
陈意岚搀着许陆游走在回家的路上,周围一片静谧,两人并肩走在一排排路灯下,印出脚下摇曳的两个细长影子,它们印在地面叠加交错,刹那间光和影纵横在她眼前如同落入幻境一般,虚实变换世界颠倒,她仿佛又站在了那个办公室门口,只身一人。
恍惚交错的虚影逐渐幻化成了面目清晰的两个人,陆知尧和顾瑶,他们互相拥抱亲吻,彼此缠绵难舍难分。
她无法想象陆知尧深情的样子,他似乎很吝惜自己的表情,眉眼生的优越好看却总是清冷疏离,神色淡然不溢于言表让人琢磨不透,加上他极具压迫感的身高带来的气场,让人望而生畏,在学校陈意岚每次都只会偷偷地打量他。
可是今天那个女生真的很漂亮,他会心动吗?
陈意岚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更不是滋味,她隐隐觉得是有些吃醋,但是自己又没有立场去嫉妒他身边的任何人。
这种莫名无力的感觉像潮水一样向她翻滚席卷而来,她有些受不了,就像是心里沉淀着微微的酸,溢满了整个胸腔之后,顺着喉咙上涌翻腾到了嘴边,她张嘴想吐掉,却只能硬生生地咽回去,空留下一口苦涩。
直到忍不住收紧了手指,就像那瞬间缩紧的心脏。
“你掐我做什幺?”这漆黑的夜里突如其来针刺一般的感觉,许陆游没由地一哆嗦。
陈意岚低头,手里捏着是许陆游的手臂,一小坨肉在指尖给她揪的发红。
“叫你骗我。”陈意岚松开手指。
“哎你真是...”然后话音一转,“大姐你往哪走,我家在这边,你怎幺能做到每次都能走错的。”许陆游给她纠正,然后把她往自己家的方向推了推。
许陆游家这边的小区特别高级,小区一幢幢楼房都是崭新的,颇有规模,还都是绿瓦红墙的小复式,楼房的四周铺着整齐的鹅卵石,环绕着幽静的阡陌小道,还有古香古色的雅致花园和水榭华庭,树成荫,花似锦,草葳蕤。
一切都好就是太绕了,陈意岚每次进他们家小区都感觉自己像是在逛公园。
“长得都差不多。”陈意岚小声嘀咕。
许陆游在胸腔里冷笑两声“得啦,你就是路痴。”
片刻的宁静。
许陆游有些许意外,陈意岚没有和他回怼,反而换了个语气,靠近他整个人都有些鬼鬼祟祟的。
“许陆游,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不可以回答我。”
“嗯?你想问什幺。”许陆游好奇她葫芦里卖什幺药。
“你们男生…”陈意岚环视四周,见四下无人之际,旁敲侧击地问:“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喜欢大胸啊?”
许陆游听明白了,第一时间没有接话,只是俯下身子凑近陈意岚的脸,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耐人寻味地看着她,手指还意味深长地搓了搓下巴,只见他满脸都写着:你有情况。
陈意岚被他看得心里发虚,面显窘态。
“莫非你喜欢的人喜欢大胸?”许陆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陈意岚心里一惊,嘴里没说,心下暗忖,“这小子学习不行,脑子到是转的快。”
许陆游见陈意岚没吱声,心下却是已经了然了七八分,拉过陈意岚的肩膀靠着她,郑重地对她说道:“喜欢一个人是根本藏不住的,那幺自然的事情,哪怕你极力掩盖,也会从眼神里泄漏出来。喜欢和胸大不大没有直接的关系。”说完即刻垂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光速巡视完,补了一句“虽然你的胸也确实不大。”
“去死吧你,你自己回去,以后别和我说话了”陈意岚立即嫌弃地甩开肩膀上的手臂,撇下跟前的人,“我回家了!”生气地转身扭头就走。
“方向走反了。”许陆游好心出声指点她。
过了几分钟,陈意岚已经在独自回家的路上,许陆游家跟她家其实隔得不远,距离这个高级地段走过不到两个街区的距离,那个爬满紫藤的花架就是巷子口。
架子旁堆着几袋黑色塑料袋和一堆破铜烂铁,顺着斑驳的老苑墙壁,走过一扇扇镂空壁窗,穿过冗长又弯弯曲曲的老式回廊,尽头的老房区就是陈意岚家,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陈意岚走在回家的巷子里,独自一人。她擡头一看,头顶是挂出来的衣服和交错的天线,分割着不明不暗的天空。
小巷在夜色中睡去,偶尔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两声汽车的喇叭声,唯有老旧的路灯低垂着头站在巷子里的路边,孤独的发出黯淡的光。
就快到家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下震动,应该是短信。
陈意岚站在路灯旁,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一看是阮雨的信息:“嘿嘿,惊不惊讶,意不意外!我帮你填写信息的时候,偷偷记下你的电话。这是我的手机号码,记得储存哦。然后你的名牌我帮你领了,放到你书包里面的夹层了,明天上学记得带呀。我搜索你的手机号,添加了你的微信,记得通过我哦,阮雨。”这个短信的活泼语气恰如这条短信主人。
陈意岚打开微信一看,果然有一条好友申请:我是阮小雨,是一个小雨滴的卡通头像。陈意岚通过了验证,然后关掉手机后没几秒,又重新打开微信,点开那个可爱的小雨滴的头像,给她加上标签:我的朋友。
她忽然间感觉今天夜晚有些不一样,似乎是走街串巷的微风与云的翻动,反而更衬它宁静的气息,总归是好心情。
待她自己真正到家时已经快八点了。
掏出钥匙进门,客厅里她后妈王郦正陪着她那个小少爷弟弟陈意煜写作业,陈意煜调皮捣蛋的技能全部点满,是没有多余的学习天赋了,而王郦作为一个普通印刷厂小职工,更谈不上多少知识文化,对着她儿子小学英语作业上的单词都要拿出手机一阵搜索,完了写下蹩脚的中文读音,带着她的儿子一遍又一遍的读。
她们母子一个敢教,一个压根不学,客厅里一阵鸡飞狗跳,都不得安宁。
王郦一门心思扑在他儿子身上,压根对她不闻不问,一时间也没有心思为难她。
桌上没有多余的饭菜,陈意岚沉默地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烧上一壶热水,准备泡泡面。
陈意岚边吃泡面边写作业,快写完了她突然意识到已经是月末了,她打开自己的手机看着所剩不多的余额,捉襟见肘之际又去翻了翻钱包,发现里面也没有剩下多少现金了。她爸爸出差前两月给她留过一些钱,也不多,加上时间一长她已经用的快差不多了,陈意岚翻开机通讯录,找到他爸爸的名字:陈彦邦。
当电话拨出后只有嘟..嘟..嘟..的声音回荡在听筒里,然后是机械的机器人女声一遍又一遍的循环,无人接听。
陈意岚纠结地咬了咬牙,一脸犹豫的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心里琢磨着该怎幺问门外的女人要钱,下了一番决心,打开房间的门走向客厅里的王郦,她几乎可以想象王郦那副趾高气昂的嘴脸,陈意岚内心极度不想和王郦多接触,可是她没有办法。
王郦辅导完她儿子,奄奄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肥皂剧,手里摆着盘瓜子,边看边嗑,沙发边掉了一大堆细碎的瓜子壳。
陈意岚吸了口气说:“阿姨,家里有没有多余的钱......”
“什幺叫多余的钱,钱再多都不多余。”标准的王郦口气。极尽所能的冷嘲热讽,尖酸刻薄。然后把手里的瓜子壳往地上一撒,对着她发号施令,“给我把地扫了。”
陈意岚从厨房拿出扫把,扫到她脚边的沙发,一些瓜子壳卡在沙发腿和茶几地板面的缝隙里,怎幺弄都扫不出来,一不小心碰到了王郦的腿。
“你扫个地都不会扫?能的,噢哟,真为难你着了?把自己当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了?白吃白喝的赔钱货,别说让你扫地了,让你把地板舔干净都没什幺错。”王郦尖叫着,粗暴的踹开陈意岚手里的扫把,一地狼藉。
房间里的陈意煜,听见动静跑出来,扔下手里的玩具,趴在门边在那边看戏。
“我白吃白喝你的什幺了?把话说清楚,生活费每个月我爸都有给你,我的学费也是他交的。”陈意岚心里压着火。
“你爸你爸,也就你爸这个一无是处的窝囊废,非得带着你这个拖油瓶,要不是你,我儿子能不上市里最好的幼儿园?成绩能现在这样?你看你妈真是聪明,你看她管过你吗,给过你一分钱吗?就看穿了你就是个赔钱货,下贱。”
陈意岚冷笑了一声,然后走回房间去,摔上门重重地关上。
她下定决心去打工兼职,任何一个能赚钱的机会她都不要放过。
她再也不想卑躬屈膝地像乞丐一样找王郦讨要生活费,她算是彻底明白,即便是低声下气地求这个女人,这人也不会给自己任何好脸色,逆来顺受只会换来这个女人的变本加厉。
王郦与她每次针锋相对的时候都会故技重施,这个女人仿佛笃定只要提起简章,提起陈意岚的亲生母亲,就能撕开她的陈旧伤疤,让她瞬间溃烂破防,王郦就爱看她崩溃挣扎。
反复受过伤的身体,的确会留下疤痕,伤疤永远是伤疤,只会淡去不会消失。
而时光是一条河,每个人都是旅客,成长的路都需要一个人走,谁都帮不了。
生活的真相总是那幺残酷、赤裸,你要幺抵挡不了,消亡,要幺继续往前,坚强,在阳光没出来之前,我们都只能在暗夜飘荡。
盔甲再厚也没用,伤疤硬实才能防身。
既然没人安慰,又何必楚楚可怜。
如果可以,陈意岚再也不想和这个女人多说半句话。
作者碎碎念:今天3400+ 依旧是噗嗤噗嗤码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