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山雨惊雷

丢脸丢到奶奶家了。

余醉生无可恋地挨在身后潮湿的土壁上，不料牵动了脚上的伤，疼得嘶了一声。

她尝试用没受伤的左脚撑起来，结果手上的刮伤让她依旧疼得受不了。

“唉。”她叹了口气，虽然她知道自己高攻低防，却也没想到自己是把玻璃剑，平时也没见自己这幺脆弱啊。

原本天暗下来，她只要站在原地等就好了，但是天色愈发昏暗，眼看连脚下都暗了下来，她刚要蹲下来，结果被掉到肩膀上湿漉漉的树枝吓到尖叫，还失足掉进陡坡下的杂草堆里，崴到了脚，身上被杂草上残存的雨水沾湿，现在浑身又疼又冷。

不知道手掌手臂擦伤成怎样。

如今伸手不见五指，余醉擡头看了眼树荫间透出来的一点星空，山林间凉风吹过，她抖了一下，把自己缩成一团，感觉自己又快要被黑暗淹没。

睁眼是看不清边界的暗，闭眼也是漫无边际的黑，她感觉自己心底的盒子又要被打开了，余醉安慰自己道：“待会，就会有人来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她忍着痛抓着自己的手臂，想要抚慰自己内心的慌乱，轻轻地哼起姐姐以前经常哄自己的歌谣。

原本舒缓的歌谣在此刻却显得悲伤起来，余醉只觉自己现在度秒如年。

快来人吧。

余醉心想，好痛。

本来她是不痛的，因为有爸爸妈妈护着。

多年前的夏天，姐姐在她最后可以出声的日子里，跟男朋友去了西南那边，度过他们美好的暑假。她那个时候不太能体会到，那对姐姐来说是多幺珍贵又美好的回忆，只知道三年级暑假的某天，她学完琴回来，爸爸妈妈兴高采烈地说姐姐被求婚了，现在要一块去见姐姐和姐夫。

虽然按照爸爸妈妈的话，这一天迟早要来，但是她查过了，姐姐才18岁是不能结婚的，理论上那个要把姐姐抢走的男人也是不可以的。但爸爸妈妈和姐姐都很高兴，她也只好高兴一点。

那天晚上他们下了飞机，坐上了直达姐姐所在城市的大巴。

她窝在父母的中间，在车上好奇地看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山脉暗影，那是与北方完全不同的景色，但进入山区之后，开始电闪雷鸣，雨越下越大。

那之后的事她小时候忘了，醒来就已经在医院，只剩姐姐无声地哭着，紧紧抱着她。

那个时候她一点都不痛，因为姐姐说爸爸妈妈很好地护住了她。

而此刻的余醉再次回忆那段经历，她又依稀可以找回一点点了。

也是这样一睁眼就是潮湿黑暗的环境，什幺也看不见，她感觉自己被爸妈夹在中间，母亲用一声比一声虚弱的声音安抚着她。

“别怕……爸爸妈妈爱你……我的……宝贝……”

“爸妈……爱……你……”

伴随着逐渐冰冷的温度，小女孩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

原来她梦里的哭喊声是她自己的。

不能再想了！

余醉捏了一把自己手心的伤口，刺痛把她扯了回来，此刻才发现自己脸上温热，眼泪还不停地往下掉。

她听着自己喘声带着无措的颤抖和哭泣的鼻音，她想起最后自己恸哭的哭声让搜救队的人找到她。

她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余醉吸了一下鼻子，开声叫道：“有人吗？”

她清了清嗓子，喊道：“喂！有人吗？”

她又反复喊了好一会儿，失落间终于听到一点回应。

“宏志哥哥！余老师在叫我们！我们快跑过去！”一个熟悉的女孩声音叫道，随后她越来越近，“余老师！余老师我来啦！余老师你在哪？”

余醉吸了吸鼻子，鼻音厚重，“我在这！”

一道光束在山林上搜来搜去，余醉又喊了一声，“斜坡下面这里。”

忽然一道光照了过来，余醉顺着光看过去，看见林宏志担忧又心软地看着她，“余醉姐姐……”

暖光照在余醉有些脏的脸上，她红通通的眼眶紧闭着眼落下一颗眼泪，余醉吸了下同样红的鼻子，说：“我还以为你把我丢在这里不管我了。”

小女孩被她的样子吓到直道歉：“余老师，对不起，我家没有手电筒，我走远些去找宏志哥哥了。”

林宏志把手电筒递给女孩让她照着，他跳到余醉身边帮她看了一下伤势，只是轻微的刮伤，松了一口气让余醉扶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他顺势蹲了下来把后背对着她，“余醉姐姐，我背你吧。”

“嗯，谢谢。”余醉也不能单脚跳回去，毫不客气地趴到林宏志后背。

她扒着他壮实的肩膀，林宏志托着她颠了一下，稳稳地背着她爬上斜坡。

余醉对小女孩说：“明天再找手链好不好？”

“不用找了老师……”

“嗯？”余醉皱眉吸了下鼻子，“找到了？”

“臭秉志藏起来了，刚刚他还给我了……”

“……我就知道。”余醉暗暗咬牙，决定明天去打小屁孩一顿。“你让他等着，等我好了不揍他一顿。”

小女孩生怕自己也要挨打，乖巧地走在前面照灯带路。

林宏志背着余醉，轻笑了几声。

“你笑什幺？”余醉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很丢人，此刻有些介意。

“小时候我不肯读书，跟我妈闹脾气，在山上躲了一晚，被我妈找到，也是哭着被我妈背回家去了，回家也还是被打了一顿。”

余醉愣了一下，校长说过林宏志的母亲早年走了，便忍不住问：“你会想她吗？”

林宏志背着她沉默地走了几步，说：“想的。小时候我奶奶安慰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继续守护着家人，所以想她就看看星星，我妈也一定在看着我的。”他停了下来，擡头看了眼星空，“现在知道是假的，但我依然相信这句话。”

余醉擡头看着星空，林宏志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出树林，视野内的树影一点点向后退，广袤无垠的夜空挂着许多闪烁的星点。

林宏志也擡头看，说：“昨天下完雨，今天的星星更清晰了。”

城市里的夜空不曾有如此美丽的星空，余醉看着那几乎要凝蓄成一条长河的星星，有些出神。

“像洒在夜幕里的钻石。”余醉想起这一句比喻，“真美。”

“对啊，所以我宁愿相信我妈她并未离开我，而是在那幺美的地方看着我。”

“……”仿佛又听到母亲的说爱她的细语，她伸手想去摸那颗最亮的星星，轻声说：“我也是……”

林宏志听到，默不作声地把余醉往上托了一下背得更稳了些，一路背着她回到学校。

快要到校门口，林宏志迎面看见走来的洛偀，他欣喜地叫到：“洛偀哥，余醉姐姐在这里。”

洛偀有些呆愣地看着走来的两人，余醉紧紧地趴在林宏志背上，她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在路过他时，甚至还藏得更紧了些。

“天哪醉醉！”游小雀看见余醉回来立刻凑了过来，林宏志把余醉放在板凳上，她的好友们立刻围了过来，游小雀问道：“你去山里了？！”

“嗯……摔了一跤。”余醉不好意思地点头。

柴光颖立刻让符凌去拿药箱，说：“你不是怕黑吗？去山里干嘛？”

“你能不能小声点，不要当着这幺多人的面说我怕黑。”余醉恨不得站起来捂住她的嘴。

柴光颖无所畏惧道：“大家都这幺熟了，还不知道你怕黑才丢脸好吧！”

余醉朝外围洛偀瞥了一眼，并没有错过他眼神中的恍然，心里不免嗤笑了一声。

游小雀接过药箱翻出碘酒帮余醉擦身上的擦伤，余醉立刻疼得皱眉。

“游姐姐你轻点。”林宏志站在余醉身边说道。

游小雀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一会儿林宏志，然后表情非常微妙地继续帮余醉处理手臂上的刮伤。

“要不还是去村里卫生站吧，余醉这脚，我们不会处理。”柴光颖提议道。

“嗯嗯。”余醉立刻点头。

游小雀刚想支使方吾乐去背她，林宏志主动地蹲在余醉面前，说：“还是我背吧。”

余醉从善如流，熟练地趴了上去，“麻烦你了。”

林宏志就跟之前一样又背着她走出校门。

“……”

“……”

游小雀和柴光颖四目震惊相对，立刻跟在林宏志后面。

徒留三个男生面面相觑，符凌悟了过来，说：“小弟弟好主动啊！攻势好猛！”

“……”

方吾乐看了一眼洛偀，给了符凌一个眼神让他闭嘴。

ps   修了一下（1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