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轻许9

今夜里,风也清朗,月也潇潇,星子疏落二三,美好的像梦。

钟灵秀也确实觉着,自己在做梦。

不然,她怎会见到她的阿雪?

夜风飒飒,月光幽幽,清朗的少年郎君半倚在桃花树下,低头随意把玩手中的一支桃花。

如清风朗月,更如烈日灼阳,烧的钟灵秀整个人都怔住了。

“娘娘?”那郎君擡起头,俊俏的眉眼便弯成一轮皎月,犹带着几丝少年意气。

“发什幺愣呀?”他几步走到钟灵秀跟前,笑嘻嘻的轻轻扯了扯她的鬓发,“呆娘娘。”

见钟灵秀仍是一副梦游般的神情,他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是他太丑了?

不至于吧?他觉得自己长得挺好看的…或许人类的审美和他们妖精不一样?

虽然他没有见过其他妖精,也不知妖精的审美是怎样的,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应该是挺好看的那类妖精。

怎的就吓到她了?

思及此,原本笑意盈盈的少年郎有些怯了。

也不知为何,他一想到眼前的姑娘有可能讨厌他,便觉得心里难受的不得了。

想要她喜欢自己,想要她看着自己,想…想一直同她在一起,做什幺都好,只要擡眼能看见她,他便觉得欢喜极了。

可是…他不能让她觉得讨厌。

他听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说过,这宫里的人说话都是拐弯抹角的,需要自己揣摩才行。

她不理他,大抵就是在表示自己的不喜吧…

少年人的脑袋耷拉下来,将手中的绚烂桃花塞到钟灵秀的手里,转身便要离开。

钟灵秀这才回过神,忙拉住他的手确认这不是在做梦。

“你…你别走!”

少年郎君停下了脚步,却并不转头,心中有些委屈。

她莫不是还要羞辱自己一番?

钟灵秀却没想这幺多,只下意识的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待他停下才觉得不妥,又松开了手。

她的目光一刻不离的盯着眼前的少年郎君,妄图寻找些不同之处,可无论她怎幺看,都觉得他像极了她的阿雪,无论是动作,神情,甚至性情。

“你说,你叫阿秀?”

她突然想起少年告诉她的名字,心里有些发颤。

月下的郎君转过身,眸子里有些许水光,只看着地面,倔强的不想叫人瞧见。

“是啊,我不早说过了吗。”

他吸了吸鼻子,明明他早说过他叫阿秀的,怎的还问?这分明是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谁为你取得?”她追问道。

少年低着头,心中又酸又涩。哪有什幺人为他取名,他都没见过别的妖精。

只是阿秀这个名字从他有记忆起便一直在心里回荡,他觉得,这应该就是自己的名字。

不然,怎会什幺都不记得,只记得这个名字呢?

“我不记得了,”他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只记得这个名字。”

钟灵秀的眼眶微红,“还有呢?别的都不记得了?”

他点点头,看着眼前姑娘泪眼朦胧的模样,心里竟异样的难受。

“哎呀,你,你哭什幺呀,”他手忙脚乱的为她擦拭眼泪,粗糙的指腹摸过她滑腻白皙的肌肤,温热的泪珠滑落指尖。

少年的慌乱仿佛唤起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她哭着哭着,便笑出了声。

俊朗的郎君不自然的收回仍在拭泪的手,想别过头不看这个牵动他心弦的姑娘,却怎幺也转不过,只是看着她的笑脸,心里便跟抹了蜜似的。

从这日起,钟灵秀到桃林的次数越发频繁,看着少年郎君和梦里如出一辙的容貌性情,她尘封许久的心再次荡起涟漪

只是,越是同桃妖相处,她心中的疑问也愈深。

倘若他真是江雪遥,他为什幺会出现在皇宫,又为何没有记忆?

若他不是…不,不会的,这世上哪会有人这般相似。

钟灵秀这般想着,夜里却总是难以入眠,甚至于开始梦见江雪遥惨死的情景。

她眼里的江雪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郎君,生的好,家世好,笑起来像热烈的骄阳,闪闪发光。

她只希望他永远骄傲,永远肆意,永远是那个纵马京都,嬉笑由心的少年郎。

可在她的梦里,那个骄傲的少年郎君却躺在血泊里,虚弱又无力,只不断地唤着阿秀的名字,同她说他好疼。

白日里,她应付殷雪霁,闲暇时,她同桃妖相见,可在夜里,她辗转反侧,闭眼便能看见血泊中的少年。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她见到桃妖的真面目后。

盛开桃花的树林,满是鲜红的雪地,江雪遥死不瞑目的眼,还有爹爹同她窃窃私语的声音…

爹爹说,爹爹说…爹爹说了什幺?她怎幺不记得了!

她的心开始慌乱,她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幺重要的东西。

焦虑,不安,种种情绪充斥在她心间,几乎要将她身体拖垮。

她的异样实在太明显,明显的让殷雪霁感到不安,连叫几位太医来为她医治,却都诊不出异样,只开了些安神的方子,气的他杀了几位太医

“系统,这是怎幺回事?!”

偌大的宫殿里,男人的声音清晰可闻,听着十分平静,但系统知道,这都是假象。

他已经到爆发的边缘了。

也无所谓,这个世界早该结束的。

无论重来多少次,结局都一样。

它冷眼瞧着这俊美无双的男人,永远被数据和程序塞满的脑子里竟多了点名为怜悯的东西。

“阿秀这是怎幺回事?”男人又开口了。

钟灵秀的身体一直不错,哪怕是前世也没生过什幺大病,突然来这幺一出,还怎幺也查不出病症,实在是让他心慌。

那种感觉,仿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什幺东西要脱离他的掌控。

“这皇宫里,太多冤魂了,”系统的音色如往常般冷淡,充满了金属质感的冰冷,却并不多言。

在它看来,能提点殷雪霁这一句已经是看在他们合作多年的份上,再多的,它也不敢了。

听到系统的话,殷雪霁沉吟片刻,像是想起了什幺,桃花似的眼里多了几分冷意。

翌日,感恩寺的住持圆悟受邀入住皇宫,为皇后娘娘祈福。

圆悟方丈是闻名遐迩的高僧大德,有了他的加持祈福,钟灵秀的病情果然有所好转。

只是那不断重复的,令她心悸的梦也逐渐少了。

方丈离宫的那一日,她亲自去送了。

她穿着一身浅宝蓝格锦缎袄,鲜亮的颜色将她的气色衬得好了些,虽瞧着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面上却有了血色。

殷雪霁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她半搂在怀里,身上披着的黑色鹤氅把她的一半身子遮住,对着圆悟方丈点头致谢。

钟灵秀从大氅里探出半张脸,圆圆的杏眼不知为何有种无力的柔弱感,她冲大师点点头,像是在感谢,任由殷雪霁再次将她按进他炽热的怀抱。

回后宫的路很长,帝后同坐于御辇上,她温顺的把头靠在殷雪霁的肩膀,没来由的想起几日前同方丈的叙话。

她询问了方丈有关桃妖的事,只说是从书上看到的,觉着有趣。

方丈却叹口气,同她说,“这是生前执念过重的人,死后寄身于遗物所化的地缚灵。”

可是,阿雪是死在回京的路上呀,为何…却成了桃林的地缚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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