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闭上双眼时,脑中浮现却是后来的景象,家中铁门一把被推开,赶回家的父亲看见倒在地上的母女两人,急得眼眶都红了,不断大喊长姐名字,要方才打电话给他的长姐过来帮忙,但是却迟迟不见她的人影出现。
焦急万分之下顾不了为何长姐打给他求救人却不在家的疑问,拨了电话叫救护车后,再跑去按邻居电铃请他们家中壮丁一起帮忙搬人上车,隔壁的吴大哥了解状况后,二话不说与父亲一同过来家中。
两人走近躺在地上的我们时,父亲跨过了昏迷的母亲,把距离比较远的我一把抱起来,而隔壁过来帮忙的吴大哥看见愣了一下,没多说什幺抱起了我母亲,与我父亲以最快速度下楼等待救护车抵达。
我们母女被救护车载到医院经过急救后,母亲较早先苏醒过来,父亲却是对刚醒来的母亲冷冷地丢下几句话后,便转头到我病床旁守着尚在昏迷的我:
「虎毒不食子,这幺狠毒的事情妳竟然做得出来,回去我们就离婚,孩子我宁愿多兼几份差请褓母带,也不愿落入妳这心狠手辣的女人手中。」
父亲紧握着双拳的手爆满青筋,想起方才护士帮我换上病患服的情况,藏在衣服底下的肌肤竟是布满大小不一的瘀青,伤痕累累的幼小躯体反应出下手之人内心的丑恶,医生见状仔细检查后指责父亲:
「你这爸爸怎幺当的,这些都是新旧参杂的瘀青,代表旧的还没好,新的就添上去才会这样。」
医生说完后看着无法置信的父亲叹气,与护士小心翼翼为我换好衣服后离去,而就在母亲醒过来没多久后,我痛苦呻吟了几声,张开双眼也醒过来,视线里最先看到的是天花板上两个熟悉的身影,她们对我笑着挥手说:
「我们之后不能继续陪妳了,妳要好好照顾自己喔!」
接着她们变为细碎的光点消散,我虽然年纪还小,但也知道两位无缘姐姐肯定是为了要救我才会变得如此,这一刻绝望、愤怒、不舍的情绪淹没了我。
此时陷入这段痛苦回忆中的我,听见耳边细微的咒骂声响起,那是吸引我到这宫殿的声音,现在声音变得极为清晰:
「赔钱货,妳竟然害我离婚,我诅咒妳不得好死,出门被车撞死还算便宜妳了!」
这是从医院回到家的母亲,之后与父亲开始了几年拉拉扯扯,剪不断理还乱的夫妻关系,直到搬到新家后,与父亲各睡一间房,从夫妻成为室友关系后,才不甘不愿签下离婚的母亲最后对我说的话。
我嘴角溢出悲凉的自嘲笑声,张开眼看着环绕周身的黑暗,感觉到无尽的黑暗中孤独与空虚正啃蚀着我,童年伤疤血淋淋的被揭开,即使过了许多年,这样再度亲身经历一次,依旧让我痛彻心扉。
就在我内心越来越沉重时,耳边传来腾蛇的声音轻轻问着:
「很难过吗?觉得恨透了吗?现在给妳机会体验报复的快感。」
虚空中浮现一把闪个银光的小刀,同时母亲的背影也出现在眼前,我伸手握住了刀子,一步步往前走靠近她,就在我举起刀要往母亲刺去时,我露出了微笑,转身瞬间打开预先藏在怀中的折扇,连同刀子往腾蛇声音方向攻去。
当我折扇挥过去时,随着折扇弧度将眼前的黑暗割开一条隙缝,外面灯火的亮光照了进来,我随即将折扇往空隙再切出几道口子,黑暗空间如同布幕般破碎散开。
顺利脱离黑暗后,瞇眼缓解突然变换到明亮环境的不适感,小心翼翼观察眼前状况,我回到了挂满纱帐的房间里,腾蛇站在我正前方面色平静望着我。
遗憾的是刚才我的突袭并未伤及他半分,身着玄色龙袍的他隐约散发出王者气场,我感受到一股无形压力扑面而来,他盯着我手中的折扇冷笑一声后说:
「照理说蓬莱丝的地气,结合鸢魅兰事先设下的阵法法眼,踩到后应该会让妳彻底失去自我意识,妳怎幺会清醒过来?」
「我闻到花香时听到那咒骂声,已经认出是我母亲的声音,那不如将计就计,看你到底想做什幺,而且你算错一件事情。」我说到这里顿了下,看着腾蛇的目光带了一丝的不屑:「你错估了我,我并不恨她。」
「我在被我母亲虐待时我只知道一件事情,观察她到底是为何变成这样,了解后警惕自己莫要走她的老路,不要让现在的我讨厌未来的自己。」
腾蛇脸色铁青瞪着我,恶狠狠大声说:
「不可能,妳骗人!面对不断伤害妳的人怎幺可能不恨?」
「人的一生如此短暂,与其花力气往后看,不如忽略掉伤口往前奔去,当你到了光明处,会发现身上的伤口不知不觉间已痊愈,而我也成为自己喜欢的那种人,所以,我没空去恨,我也不会无聊到花力气去恨。」
「腾蛇,能让这可爱的姑娘陪陪我吗?我挺喜欢她的。」
身后乍然出现陌生声音,我转头过去看竟是刚才与腾蛇鱼水之欢的女子,但是她样子却又不太像,怎幺说呢,就是病恹恹的彷佛只剩下一口气,刚才那位可是面色红润生龙活虎,这位是虚弱的躺在床上的丝缎枕头看着我们。
「柳儿,妳喜欢她,我让她就住这陪妳。」
腾蛇见到女子出声,态度立即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眼神温柔的只差开出朵花来,好声好气的对这名女子说话,而就在这小两口聊天时,我把折扇当扇子不断往自己搧风,想着丞华说折扇打开他就能找到我,我就是抓准这点才敢冒险,但是这都过了多久了,怎幺就没见到他呢?
在我搧到都觉得手腕快断时,听到门外一阵吵杂声响,房门碰的一声被踢飞,丞华大步往我方向疾速奔来,后面跟着面色仍有些微红的陈伯,就在我开心的喊丞华名字时,丞华站定在我面前,疑惑的对着我位置喃喃自语:
「明明就在这里,怎幺没见到心玥?」
我听到他这番话吓了一跳,伸手想拉丞华的袖子告诉他我就在这,却是扑了个空,我惊讶看着我的手穿过了丞华,而丞华却是毫无所感的模样,眉头深锁在我的位置左右打转找寻我。
刚抵达门口的另一位腾蛇,皱眉看着地上的门板说:
「人在我宫里不见是我的失职,所以你们要上哪找我都没拦着,但破坏我宫里的装潢就有点过头了,我保证会再加派人手帮忙找,还请诸位莫做的太过。」
说到最后几字时,腾蛇眼中隐约浮现怒意,陈伯拉了拉丞华说:
「小子,走吧,没有找到就走了。」
丞华有些困惑往我位置看了一眼后,被陈伯半推半拉带出房间。
我不敢置信一向无敌的丞华与陈伯,竟然丝毫查觉不到我就在眼前,而刚才出现的腾蛇与我这的腾蛇面貌神态分毫不差,让陈伯与丞华完全没看出是假货,这究竟是怎幺一回事,腾蛇怎幺办到的?
女子气若游丝的嗓音与腾蛇聊了一会后便露出疲态,腾蛇二话不说立刻离开床边,对我冷冷警告要好好陪伴这女子后离去。
腾蛇消失在视线后,女子柔声对我问:
「妳是谁?妳怎幺会来这里?」
我看着她如同乙狐翦水般的美眸,浑然天成的媚态显得更为娇弱可人,我不答反问她:
「妳是柳令狐吗?」
「妳怎幺会知道我的名字?」
女子吃了一惊,挣扎着身体坐了起来,光是起身这动作就让她额上冒出细密的薄汗,我赶紧伸手扶住她,替她将旁边的靠枕拉过来让她倚着,帮她用好后我才缓缓说道:
「我们是受天狐一族之托来找寻妳的,但是传闻中妳是九尾天狐,为何看起来如此虚弱?妳又为什幺会在这里?」
柳令狐叹了口气,伸手拉出了藏在衣领里的月牙项链,对我娓娓道来整件事情始末。
当初柳令狐一时好奇下到忘生湖逛大街,经过腾蛇时发现这男子身上气息非比寻常,仔细询问后发现他竟是腾蛇,不解的问他堂堂掌管一方星宿之神,怎幺会需要交换愿望?
「我永远忘不了腾蛇那时对我说的话,还有他的眼神。」
柳令狐眼神飘向远方,落入久远的回忆中,能够蛊惑人心的双眸染上淡淡哀伤:
「他当时对我说,他出生就注定是代表虚无与破坏的黑暗之神,三界因他的身份不愿与他有所来往,他独自过了几千年岁月,极度渴望能有人愿意当他朋友,所以来此交易碰运气,他愿意以他出生时便有的月牙项链做为交换。」
从没想过一个人孤单到必须用这方法找到朋友,于是便答应与他交易了,交易完成后柳令狐本着守信与怜悯他的心态,隔三差五就到腾蛇宫殿作客,于是乎渐渐熟络起来,一神一狐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但是这样的友谊在一百多年后却变质了,某日腾蛇对她说他爱上了她,希望她能永远陪伴在他身边,但是她对腾蛇压根就没意思,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而腾蛇也未有多做纠缠的表示,让柳令狐以为这事情就这幺过去了。
柳令狐没想到腾蛇并没有放弃,某日他发出邀请吃饭的邀请,柳令狐如同往常般赴约,宴席间一切并无异样,但是吃到一半时柳令狐便昏迷过去,醒过来时发现已被囚禁在她认不出的复杂法阵里,腾蛇站在法阵外,以近乎哀求的语气对柳令狐说:
「可不可以就答应我,与我一起白头偕老?要我为妳做什幺我都可以,只要妳愿意与我结为夫妻。」
「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而且把我迷昏又把我困在这,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这东西还给你,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不需要再往来!」
柳令狐气愤的将脖子上的月牙项链摔在地上,使出浑身解数不断冲撞法阵,但是法阵固若金汤,怎样都无法撼动半分,而腾蛇此时周身气息变得阴暗无比,双目通红神色癫狂的对柳令狐说:
「柳儿,这是妳逼我的。」
腾蛇低声念着咒语,双掌带着法印击向柳令狐,让柳令狐瞬间被打出九条尾巴的真身,而在令狐被法阵困住无法反击之际,腾蛇夺走了她的八尾之力缩在一颗看似是黑曜石的晶球里,而硬生生被剥夺力量的她之后被带到这藏起来,讲到此处柳令狐顿了一下,冰凉的手复上我的手背问我:
「我在这与世隔绝,无法与外界有任何接触,我问妳,妳知道我消失几年了吗?」
「呃……腾蛇说妳跟他交易是三百多年前,如果妳是跟他认识一百多年后才被关起来,算起来应该是两百年左右」
「两百年,竟然这幺久了」
看着柳令狐的脸变得更为苍白,整身彷佛要透明一般毫无生气,想起刚才她所说的经历,这腾蛇根本是恐怖情人啊,爱不到就霸王硬上勾,不对,刚才他们不是还有鱼水之欢?
「刚才我看到妳跟腾蛇在床上翻云覆雨,那是?」
「那是幻觉,妳看看我,这幺虚弱哪能做什幺?」
「也是,真的不好意思,被这样对待恨他都来不及了,怎幺可能还会愿意做那事。」
「一开始我的确恨透他。」但柳令狐接下来的话,完全颠覆我对于爱情的认识:
「之后漫长岁月里,我每日发脾气对他恶言相向,他却是从不发脾气,反而好声好气哄着我,而随着时间我的恨意逐渐转为同情,我觉得他很可怜,反而没有那幺抗拒他了,甚至还想多陪陪他,大概是由同情而生出的爱吧,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柳令狐,被关两百年却爱上对方,这是哪门子的事!是被催眠了吗?我摇晃她肩膀想让她清醒点:
「那妳的族人呢?妳不想回家了吗?」
「当然要回家,妳帮我找回八尾之力,我跟妳与方才来找妳的那两位加起来,有五成把握可以成功脱身。」
我听到这嘴歪了一边,五成?怎幺想都是稳赢的,四打一还会输不成?柳令狐看出了我的想法,微笑对我说:
「妳知道为什幺刚才妳同伴明明在妳眼前,却找不到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