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二

郑簿青还在酣梦中时忽有重力狠狠踹上他的后腰,登时整个人在榻上翻了个滚,直直砸到石地上。后脑磕出的疼意将他活活震醒了,便半睁着神态迷蒙的眼看向上边。

只见周六安一丝不挂地支起脚坐在那儿,面沉如水。

郑簿青突然咧嘴笑了,胳膊撑起脑袋,打趣道:「六安,可是哥哥昨日伺候得不舒服?」

周六安并未应他,赤足下地,细长脚掌踩过郑簿青面前,弯下腰身捡起散落四处的单衣外裳径直往屏风后走去。郑簿青仍是一副浪荡模样,在那脚踩到面前便无预兆地伸出手抓上她的脚踝。周六安一怔,将脚往回抽却纹丝不动。

她神色淡然,垂头斜眼看向侧躺的浪荡子,口气平静道:

「松手。」

「好六安怎幺这般大的火气?」郑簿青的手指上下滑动,半阖眼,长睫投下一层暗影,「可是担心我将你的事抖落出去?」

指腹行至腿弯处,郑簿青擡眼又笑,还想开口说些甚幺,话音未起,猛地一阵急风冲往腹部,他指尖微动却并未避开。狠猛大力击打而上,钝痛霎时涌入郑簿青脑中,呕感直直冲上,随后如破布飞撞到身后的实木床柱上,震出巨响。

周六安收回目光,甩动两下脚踝,抱着衣物转身进了屏风后。她抄起巾布浸入木盆水中,稍稍拧干后就擦拭起身体。待草草清理完毕,又窸窸窣窣地穿上衣裳。

郑簿青瘫软倒在柱边大口喘气,好似就要死了一般,锈味溢在口里。他咳嗽几声,却并未见有怒气。还是对屏风后的人断续笑说:「咳咳……六安,你好狠心肠。」郑簿青喘气,咽下一口血沫,又道,「哥哥这身子骨怎幺经得起你这样折腾?」

里头传来腰带束起的声音。

郑簿青抽了几口凉气,踉踉跄跄站起来,扶着墙缓步靠往屏风那儿。正巧此时周六安走了出来,对着站定在面前苍白脸色的人睨了一眼,未发一言想避开他离去。

哪知郑簿青实在是个不怕死的,竟伸手拦住她。周六安便停下步子,两手环胸看他。

「昨日没拧下你的脑袋,算天公瞎了眼。」周六安冷冷说道,「郑簿青,我瞧着你也该去见见郎中,捡了一条命回来赶着送死?」

「何至于说这样伤我心的话?」郑簿青擡手掩嘴咳嗽,怪声道,「好六安,这嘴必是牢牢堵住的,你慌甚幺?」

周六安冷笑一声,一把揪住郑簿青的衣口,两人面孔贴近,她瞳孔紧缩,轻声道:「郑簿青,别招惹我。当心你的手脚被拆下来做了鱼食。」

话罢便松了手,轻拍上衣,「日后滚远些,省得见着你这臭皮烂肉犯恶心。」

周六安并未再看他一眼,便没见着闪过眼底的奇诡思绪。郑簿青沉默一瞬,直到她踏出房门才又操着平日吊儿郎当的口调说:

「好六安,莫走那样急。」

郑簿青脸上却未有丁点笑意,眸色暗沉,嘴角敛起,死死看着周六安的背影,如匿身于门角暗处不得视光的秽物。进了周六安耳里的话不着调,话的主人似与其割裂开来,成了两半,占着躯体。

那背后的声音笑说:

「且等等我,六安。」

郑簿青面庞平静,两指交互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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