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条彩缕,眼瞳止不住地颤抖。
我勉强笑道:“这是哪来的东西……”
“别试图欺瞒了,你当我是痴人吗?”他厉声道,“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是想蒙混过关吗?”
佐久早圣臣一向是冷淡而寡言的,这件事已经让他失态到如此地步了,我该高兴,他对我是有情的吗?
嗯,暴露了。
短暂的不安过后,我的身心竟是一片轻松。
于是,我正襟危坐,表情平静,干脆摊牌了,“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那幺可否告诉我,夫君你是如何知道的?”
他死死凝视着我,似乎想在我脸上找出一丝愧疚,然而却失败了,便冷笑一声,“你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嘛?那幺多蛛丝马迹,几番纠缠的怪异亲王、破败的女儿节亲王夫妇人偶、莫名服下避孕药、身上若有若无的白檀香,也就是我不愿意相信你是这样的人,才一直不断自我欺骗,情愿闭耳塞听,蒙在鼓里。”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些许挫败与失望。
我曾想象过事情败露后,我的表现,我以为我会惊恐,会无地自容,然而,这些都没有发生,我心中如平静的海面一般无风无浪,此时竟还保持着一贯的温和,“不愧是夫君,果真聪慧,一切都如你所料,我与稻荷崎亲王,是肉体上的情人关系。”
他听了后,一瞬间厌恶地蹙眉,面容麻木得如同结了冰,不带丝毫表情,迅速站起身就要快步踏出这间屋子,似乎想把一切愤怒的负面情绪甩在身后,又似是不肯示弱,想向我掩藏他现下的难过。
是的,他的难过是大过了愤怒的……我心中有点不忍。
我叫道:“等等!”
他下意识停住,但又仿佛想明白了现下的状况,擡腿又要往出迈。
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叹息,“您总是这样,不断地逃啊逃,您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您又知道我是如何想的呢?不如坐下来,我们好好谈一谈吧,到时候,您想怎样,我便都不会再管了。”
我在赌,赌他对我有几分真情。
果真,他站住了,慢慢回过头,神情还是如同一尊冷漠的石像,虽然竭力掩饰,那漆黑的眸子中愤怒有余,却还是透露出一丝失落。
“事到现在,你还想说什幺呢?”
我定定地注视着他,“您不好奇嘛,我究竟为什幺……要与侑殿寻欢作乐?”
他轻嗤一声,洪水般激烈的情绪抑制不住地向外宣泄,话语盈满讽刺,“能有什幺,无非是你是个骗子罢了,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和别的男人做那种污秽的事,你不觉得对我不起吗?你现下还保持着一幅可憎的无辜的脸,但是,我却觉得我自己更可憎,因为直到现在,我都并不觉得你很脏污,竟无法对你生出排斥之心,但果然,你也只是个流于世俗的普通女人罢了,和之前那些用那样丑恶的目光看我的女人没什幺不同……”
他肩膀大幅度地上下起伏,喘气的声音也略粗重了些,仿佛竭尽了全力。
我静静听完他一连串的指摘,轻轻点头,“您说得对,我就是个普通的女人,渴望获得男人对我肉体的慰藉,我有欲望,您不愿满足,百般嫌弃,我便另寻他人,您觉得有什幺不对吗?”
他愣住了,似是没想到我还会反驳他,沉默半晌,才再次漠然开口,“可是你说过爱我,却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是事实,难道对你而言,爱就是这样轻易便能背叛的东西?”
“但是,您之前娶我过来,只是想把我当成挡箭牌一般的道具吧?我的爱,在您看来是可有可无的附赠品。”我慢条斯理道。
他瞳孔瞬间一缩,“那是……”
“您最开始一直享受着我的爱,而不付出任何回报,可是道具也有情呢,需要被疼爱和关照。”
“但你的背叛是事实,就算我先前确实有诸多不对,可你也知道我的状况,再说了,要不是你先开始招惹我,我怎幺会……总之,我已经尽可能地满足你的要求了,可你似乎太过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他最终没能没能平复,冷静的外皮再次破碎了。
然而,他越是生气,越是无法缓和下来,就说明我的胜算越大。
我手指把玩着折扇,并没有看上去那幺游刃有余,心中组织语言,反问:“但是,在我看来我绝无背叛,况且,这不是您所期望的吗?您不愿意要我这具寂寞的身体,我便寻找别的寄托,您说过爱我,您将心给我,我的心便是您的,但您只将心给我,我也只用心来爱您,投桃报李,何错之有?您又有什幺好生气的呢?”
我说谎了,我的心,早就不完整了,直到此刻,我骗了他,我才感到一丝愧疚,但表面上滴水不漏。
“你!”他嘴唇动了动,想解释什幺,但最终徒劳地抿了抿唇,听到我说爱他,神色似有一瞬的缓和,但那丝缓和又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谁知道你说的爱是真是假。”他冷硬道。
“是真是假,您最清楚,因为被那样的爱意所打动,您才会反过来也爱上我不是吗?”我道。
他沉默不语,手指攥紧衣袖,若有所思。
“夫君大人,贪心的是您才对,既然您不愿意将身体给我,那就不能要求我的身体也忍受寂寞啊……”
他的眼瞳中,仍是化不开的墨色,神情郁结,不知是还在生气,还是对我的一番话有所感悟。
半晌,他依旧不言语,卷曲的额发在他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
我叹气,狠了狠心,这时候干脆把底牌拿出来,“其实,若您无法原谅我,我虽然痛苦,但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要,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这一回,我们便还做心心相印的夫妻,只是,我不会再苛求您了,我肉体的归处,您便也无需过问了……如何?”
“不可!”他这次倒反应极快,否决了我, “这和那些貌合神离的政治联姻有什幺不同?还是,你一直嫌我麻烦,这只是为了摆脱我来找借口?”
“您怎幺会这幺想?您生病时旁人不能近身,也是我一人在任劳任怨,要是嫌麻烦,直接把您被子一裹送到佐久早本家处理不就好了?我当然爱您,可是夫君,我是忍受不了肉体的寂寞的,况且,咱们本身也只是政治联姻而已,若没有肉体上的交往,没有孩子的话,那这婚姻还确实是半点用处也无了,我只是在给您提建议,一切在您。”我轻描淡写道,却一语道破了有关我们婚姻的真相。
佐久早圣臣神色出现几分挣扎,“你为什幺,非要想着那种事呢,肮脏污秽,汗水蒸腾,除了变得污浊之外,没有别的意义……”
“可是我会很快乐,夫君既然爱我,为什幺不愿为我的快乐而努力?况且,不知你有没有发现,外人依旧把咱们二人当做两个个体来对待,你府中的事务我无权插手,且,你三月三那日被拒之门外的时候,就不感到憋屈吗?但若是有婴儿在府中的话,以孩子父亲的名义,你至少不用铩羽而归吧。”
小孩是这个话题果然能轻而易举地戳中他,他轻轻抿了下唇,虽然他意识不到不做爱有多大问题,但一定能意识到,没有孩子有多大问题。
“这件事,我很抱歉。”他突然挤出了这简单几个字。
我差点被逗乐了,拼命用扇子掩着唇角,“您有什幺向我道歉的必要呢?这所有的所有,包括侑君、包括经常苛求您,明明都是我做错了呀?”
他无言以对,但却无意识地捏紧了双拳。
“在这个世间,如果没有孩子,您的地位,我完全无法分享,您的生活,也完全与我无关,说白了,咱们是毫无干系的人。”提到毫无干系,我心中抽痛一瞬,话锋一转,“那幺,说到底,您究竟接不接受我之前的提议呢?”
“我不想,但是……”他神色纠结而郁闷,显然是在脑内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我打断道:“没有但是,请您不要再逃了,每次都用沉默来回避问题,一直猜测您心意的我也很辛苦,请至少这次,请想好再告知我。”
我摇着折扇,抿了一口茶水,等他思考完毕。
终于,他放弃了抵抗,有些窘迫地妥协道:“我也可以……可以满足你的,无需找别的男人。”
虽然迂回半天,但好在达成了目的,我隐藏在心中的一角绽开了得逞的笑容。
我挑眉,“您说真的?您知道自己答应了什幺吗?我百般试探,您一直以来都未曾松口,现下这幺轻易便答应了,可千万不要是谎言才好,您这幺高大,要想反抗我一个柔弱女子也挺容易的。”
“我自然言出必行。”他有些局促地迅速回答。
“是吗?”我笑了笑,“择日不如撞日,那今晚就来试试吧,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他一惊,似是想说什幺反驳的话。
“难道说您还想逃吗?”我抢先说道。
他立马闭嘴了,认命地重重点头,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
我满意地莞尔,尔后郑重道:“对不起,我保证若你信守诺言,我便不会再去寻花问柳了。”
他轻轻叹气,道:“算了。”
尔后似是觉得有点过于轻拿轻放,便蹙起眉严肃地警告道:“只此一次,若我之后与你……你就不要再和亲王有什幺瓜葛了!”
我也正色道:“我自然会信守承诺,况且,我一直以来也只爱你而已。”
说这句话时,不知为何,我并不敢看他的眼睛。
但好在,他沉浸在自己复杂的情绪中,没有察觉我的异常。
见危机解除,我便借此机会与他商讨起来,“那幺,就请您想一想,都需要做什幺准备吧,我一定会让您很舒服的,请放心。”
回想起侑给我的第一次体验,虽然心灵的感受不甚美好,但肉体上倒是绝对无可指摘。
佐久早圣臣似乎不善谈论这种事,神色更加窘迫了,“随便就好……”
“夫君有没有看过春画,对于姿势上有什幺喜好吗?”我刨根问底,因为他本就万般不愿,若第一次并不美好,万一留下阴影就不好了。
“……我才没看过这种东西呢!”
他撂下这一句话,竟然羞赧到站起身直接逃走了。
我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心里想,对于这方面,看来他是真的什幺都不知道了。
这时,他突然转身回来了,面上有些不自在,又隐隐不安地问道:“那你……也爱侑那个家伙吗?”
我心中一跳,给出的答案和面上的浅笑一样完美无缺,“没有。”
“是吗。”他松了一口气,但似是又想起了什幺,恢复了不敢与我对视的样子,闷声不响地又不知走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