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漫长的黑夜,我站在漆黑的走廊之中。
窗外,一大堆彩色高楼像积木一样胡乱地堆叠在一起,鲜艳的颜色在黑色天幕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里看起来比之前要乱了很多。
我往走廊前方走去,一直到面前出现了一扇紫色的大门,便直接打开门,走了进去。
明亮的白色房间里陈设着许多办公用品,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从电脑后面擡起头,看到我也没有惊讶,跟我打招呼。
“嗨,又见面了。A-F0号小姐。”
和上次见面时相比,她身上的研究员服饰换成了一套蓝色的囚服,上面写着一串编号,但她看起来不以为意,依旧淡定地处理着桌上的文件。
我注意到了她的衣服:“你的衣服……”
“啊,这个啊。”蕾拉拿起旁边的电话,不以为意地说,“上次和你见面之后,我就作为密切接触者被公司收容了,一开始我还挺不自在的,后来发现这和我之前过的生活没什幺区别,就习惯了。”
她拨出一串号码,打通后也没讲话就挂掉了,继续跟我说话。
“而且,我现在吃穿用住都不用花钱了,每天都有更多的时间来做研究,除了被研究的时候占用了一些时间和精力——总的来说比以前要方便很多呢!”
她发自真心地感叹道。
我:“……”
这家伙从某种意义上也挺强的。
“这次你不打算收容我了?”我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上,对着旁边的柜子翻找了一下,想找点可以喝的东西。
“我倒是挺想试试,可惜公司那边下了禁令,不许员工私自行动。”她耸了耸肩,随手把一袋速溶咖啡丢给了我,“要喝咖啡吗?可以自己去泡。”
“谢谢。”我从柜子里找到了一次性纸杯,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看着她飞速地处理着电脑里的文档。
电脑风扇和鼠标按键的细微响声交织在一起,让这个房间显得不再那幺冷清,也让我放松了下来。
一杯咖啡下肚,我感到精神上的疲惫感有了一丝缓解……也可能是错觉。
蕾拉坐在办公椅上转过身,咬着手里的笔看着我:“怎幺样?现在有什幺感觉?”
我:“……没什幺感觉。”
虽然猜到这家伙可能会在咖啡里加料,但我没想到她居然毫不掩饰。
“是吗……看来没效果,应该不是剂量的问题,只是单纯的不起作用……”她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划了一下,十分热情地问道,“你要不要再喝点别的?”
我木着脸:“不用了,谢谢。”
“那你有兴趣做个全方位体检吗?”她两眼发光地看着我,“免费的,我保证不会有任何可观测到的后遗症——”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闯入办公室的人打断了。
“蕾拉,你违反了公司的规定。”
那是一个我没见过的男性青年,穿着有些皱的白大褂,看起来沉稳而冷静。
他一边说话,一边随手把办公室的门又合上了。
“不。”蕾拉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公司的规定只是针对员工的,我现在并不是员工,所以不用遵守。”
“随你吧。”
来人随意说了这幺一句,走到我面前,对着我点了点头。
“你好,秦小姐。”
一瞬间,我对他的好感度陡增——他居然没有叫我那个破廉耻的外号!
“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他将手揣进外套的兜里,语气如常地跟我聊天,“我是负责观察这家伙的研究人员,刚刚是她打电话让我过来的……不过说句实话,我觉得她本人完全没有什幺可观察的价值——你就叫我‘角鸮’好了。”
这听起来像个临时编造的假名,我不是很在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之前这片区域的主要负责人是蕾拉,现在则是换成了他。
说是“负责观察蕾拉”,实际上的工作应该是负责观察我才对吧。
“很抱歉之前给你带去了不太好的回忆,我们改变了和你接触的方针,今后如果有什幺需要,你可以直接来这里找我们……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没什幺需要我们帮忙的。”
他很坦诚地说。
“其实有的。”想到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说道,“你们有没有什幺适合用来藏身的地……唔。”
突然,我觉得有些反胃,不由得捂住了嘴。
见状,角鸮转过头问向蕾拉:“你刚刚给她喝了什幺?”
“加了一点黑莲粉末的咖啡而已。”蕾拉无辜地扬了扬指尖的签字笔,“那点剂量只会有轻微的致幻效果,我为了给自己提神准备的。”
角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难怪上次的实验你一定要主动参加,原来是为了拿剩下的材料……”
他的声音变得遥远。
从现实世界传来的触感连接到了梦境,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趴在茶几上,不受控制地干呕了几下。
“咳咳……呃……唔……咳!”
一颗沾着透明黏液的眼球被我吐了出来,从手心跌落在沙发上。
糟糕……得赶紧离开这里才行……
我没有力气收拾地上的残骸,想跳出这一片梦境,却发现属于造梦者的能力被压制住了。
……是因为这个房间吗?
我擡起头,想询问一下这个情况。
“需要帮忙吗?”角鸮的声音响起。
我对上他的眼睛,一瞬间感到了毛骨悚然——他的眼睛变成了红色。
我一个激灵,直接从沙发上蹿起来,躲在了后面,说话的声音也结巴了:“你……你……”
“怎幺了?”蕾拉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的动作。
她的眼睛也一样,呈现出熟悉的红色。
“放过我吧,我真的不行了……”我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幺。”角鸮歪着头看着我,伸手把我扶了起来,“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带你去医疗室休息一下。”
“……我觉得你们更需要去检查一下。”我有气无力地吐槽。
角鸮回过头看了看蕾拉,看清她眼睛的异常之后,他突然不说话了,陷入了沉思。
“……有意思,这就是被污染的感觉吗,我的大脑里多了一股奇怪的意志,我并不反感。”他居然很镇定地分析了起来,“难怪从刚刚开始我就有种特别想欺负你的冲动,嗯……从这个视角观察人类也挺有趣的……蕾拉。”
他叫了蕾拉的名字,对她下达指令。
“正好有机会,你可以观察一下自己的变化。”
“不用你说,我正在记录呢。”蕾拉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手里噼里啪啦地打着字,“如果你打算对她做些什幺的话,我可以申请参观吗?”
蕾拉写记录写到一半,慢吞吞地挪到了我旁边,伸手抱住了我的腰。
这让我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咖啡香气。
“我又不是员工,所以做什幺都无所谓吧?”她对着角鸮挑了挑眉,凑到我身上蹭了蹭,“好想把自己塞进去……不……我现在脑海里确实出现了这样的知识……”
她喃喃地说着,眼神变得愈发浑浊,声音也有些口齿不清。
“我似乎……可以马上转变自己的生命形态……”
话还没说完,趴在我身上猛吸的人就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角鸮神色自若地把手里的麻醉针收回皱巴巴的衣兜里,用脚踢了踢地上的蕾拉,把她挪到了旁边。
见我看起来还是一副脱力的样子,他打开了通向外面的门,又走过来,轻松地抱起了我。
“为了防止员工出逃,这里内置了封锁装置,一般的造梦者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离开。”他解释了两句,径自走到了门外,站在漆黑的走廊上,“只要走出房间就行了。”
我感到自己能够脱离梦境了,又不知道该不该醒来。
为了脱离阿撒托斯的折磨,我好不容易才成功进入了梦境,没想到这幺快就被追了上来。
如果他的行为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黑猫或者犹格早就来阻止了,而他们并没有出现,就说明我的精神状态离崩溃还很遥远。
还不如直接昏过去呢。
我两眼无神地看着眼前的人:“有没有什幺……可以藏身的地方?”
“抱歉,你还是早点离开吧,我的思考能力现在还在下降,再这样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幺……不过很有意思,我接触到了许多超出认知的知识和情绪……”
他说着,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
“如果这就是属于神明的爱意,那你还真是不幸啊。”
他的感叹声悠悠落入耳中。
处在额头的印记一瞬间被激活,让我的理智重回了大脑,与此同时,眼前的梦境也开始坍塌、远去。
救命……我根本不想醒来啊!
从梦中醒来,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被转移到了地下。
脉动的红色触手像血管一样交织着,密密麻麻地穿梭在四方,我被紧紧地绑在其中,身上缠满了大大小小各种类型的触手。
比起梦中的场景,眼前所见的一切才更像是一场无尽的梦魇。
恍惚间,我想起了阿撒托斯曾经说过,想让我习惯和星球做爱。
当时我根本没敢深思,现在才切实体会到——
他好像,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