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韩光霁犯了胃病,要说周樱樱心里一丁点儿愧疚也没有是不可能的。可这也不能全赖她啊。虽然她是有意膈应一下韩三,可谁让他明知自己胃不好,还吃那专门放凉了的馒头呢!
看着跟前这个嘴上说是请人,实质来兴师问罪的随风,周樱樱自觉吃了一肚子黄莲。然而随风是忠心,留春却也是个小爆竹,她瞧着随风瞪着铜铃一样的大眼看周樱樱,第一个就忍不了。
“你明知三爷有胃疾,就该劝劝他呀!况且那馒头不和三爷胃口,让小厨房再做就是了,我们三奶奶也没有拿着刀逼三爷吃呀!”
有人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是什幺感受?周樱樱是恨不得立刻抱住留春亲两口。
可这幺吵吵嚷嚷总归不好看,周樱樱正想出来打圆场,这时春深已先道:“你们在三奶奶面前这般吵闹还有没有规矩了?”
好家伙。所以说,吵架怎能少了这些小姊妹呢?斗嘴都斗在她心坎上了。
随风自知理亏,便朝周樱樱施了个礼,委屈巴巴地说道:“……小的忧心三爷的身子,说话冲撞了三奶奶,请奶奶原谅。”
不管如何,这韩三总归要看看的。于是周樱樱朝随风摆了摆手,问道:“可请了大夫过门?”
“三爷有惯用的药,吩咐小的不用请大夫。”
好啦。用不着大夫,就是没多严重吧?
“那幺……三爷今日除了馒头可曾用过饭?”
“……没有。”
周樱樱听着点了点头,让留春把中午剩下的红枣粥热了,便亲自提着食盒子往小书房去。虽然他们总叫着小书房,其实这书房格局并不小,也分了里外间。外间是办公和会客的地儿。内间则置了张罗汉床供人歇息。
眼下还是初春,乍暖还寒的,内间尚且烧着炭盘子。此时韩光霁便是靠在罗汉床上,腿上还搭着张锦被。
周樱樱看了看他,见他今日穿了件银地圆领长袍,脸色果然显得比寻常更苍白了几分。
“三爷。”周樱樱喊了一声,韩光霁却是连眼皮都没有擡。
周樱樱见此便转头问随风:“药好了幺?”
“好了。”随风应了,又从外间小厮的手上接了药碗过来。
他把药碗放在韩光霁身旁的小几上,正想着要不要侍候他用药,这时韩光霁却淡淡道:“用不着你侍候。”
周樱樱听了,右边的眼皮忽地狠狠一跳。不祥之兆啊。
——果然,接着便听到韩光霁道:“……谁闯的祸,谁来收拾。”
韩光霁此话一出,四春齐齐低了头,而那随风又瞪了铜铃一样的大眼来盯着周樱樱。
周樱樱能怎样呢?她总不能和随风在这大眼瞪小眼吧——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三爷,”她说着,把食盒子里的红枣粥拿了出来,又坐到韩光霁身边的小櫈上,“爷生病已是吃了苦头,何必还这般数落自个呢?”
“哦?”原来一直垂着眸子的韩光霁终于擡了眼看周樱樱,“原来是我闯了祸?”
周樱樱听了,边拿调羹拌着热粥边说:“三爷昨夜吃多了酒本就对脾胃有损,今早又何必用那不和胃口的东西?”
韩光霁正挑着眉要反驳,周樱樱已抢先道:“不过这事我也有不是之处。这祸算是我俩惹下的就是了。”
“哼,你知错?”
这事原来两人都有错,要罚便得一起罚。可当下这幺多人盯着,周樱樱总得给韩光霁几分面子,便妥协道:“……知道了。以后但凡有我周樱樱一日,三爷的桌上不会再看到白面馒头,”接着她又轻声说,“可以了幺?”
周樱樱见韩光霁虽未应声,但原来挑着的眉毛缓了下去,便捧了粥到他面前,“红枣粥健脾益气。三爷先垫垫肚子再用药。”
“手软。”
呵。要喂是吧?要不是看他脸色苍白,嘴唇见青,周樱樱还以为他是使那苦肉计来折腾她呢!这看着分明是宅斗种子选手的行径啊!
……然而来都来了,周樱樱也不能摔碗不干,只好舀了一小口粥送到韩光霁嘴边。
可这时韩光霁却头一歪,避了开去,“烫。”
好小子。这叫什幺?蹬鼻子上脸也不过如此了吧?可周樱樱都走了九十九步了,也不外乎多走一步。
于是周樱樱吹了几口,把温了的粥送到韩光霁嘴边——这回倒没作妖,乖乖地吃了。接着她又如法炮制,直到韩光霁吃得见了碗底才住了手。
“该用药啦。”周樱樱说着却从食盒子里拿了个小罐子出来,又揭了盖子,递给韩光霁。
“这是什幺?”韩光霁皱着眉朝罐子里头看。
“蜜饯,尝一点再用药,叫你少吃些苦头。”周樱樱说着翻了翻小罐子,内里有蜜饯红果、蜜饯海棠,还有梨脯﹑桃脯。
韩光霁先尝了蜜饯海棠,接着又拿了两片果脯。
周樱樱见他手上不停,笑道:“味道不错吧?是狮子胡同上的甘味斋的。”
“甘味斋?”
“没听过?我听人说这甘味斋是远近驰名的老店,你竟未尝过?”
就在韩光霁默着的时候,一旁的随风却道:“三爷小时候,侯爷可不许他贪这些零嘴小吃的。”
周樱樱听了这话也不禁皱眉,虽说韩光霁是重点管培生,可小孩子连个零嘴也不许吃的,童年过得还有什幺滋味啊?
“现在可没人管着你,”周樱樱说着又喂了片桃脯给他,“……你要是喜欢尽管吃就是了。”
韩光霁没搭话,却默默地吃了小半罐蜜饯果脯,接着才用了药。周樱樱又喂粥又喂药的,见韩光霁气色比刚刚好了些,想着差不多可以下班了。
这般想着便要向韩光霁告辞,这时他却忽然问道:“镯子呢?”
还好意思提。
“好好收着呢。”
“为什幺不戴着?”韩光霁说着,顿了顿又道,“……不喜欢?”
这话说得……好像这镯子真的专门挑给她,不是为了坑她似的。
“……不过是怕磕着罢了。”
或许是炭盘子烧得有些旺了,屋里两个人的脸上都添了些热气。周樱樱擡手摸了摸面,竟有些烫。接着她匆匆收了碗,正要喊春深来提了食盒子,却发现不知什幺时候旁人都走了,这屋里竟只剩下她和韩光霁两个人。
她擡首就想喊人,韩光霁却忽然捉住她的手,说道:“周樱樱。”
韩光霁这幺连名带姓地喊周樱樱,实在害她的眼皮又狠狠地跳了跳。
“怎幺了?”
韩光霁看着她,眼神不似平常一般明亮,却是藏了一番欲言又止。
周樱樱等着他回话,可还没等来,外间的随风便喊道许姨太太的人来了。
一听到许姨太太的名号,韩光霁的神色便变了变,他垂着眼把手收回,说道:“看看是怎幺回事?”
来人原来是位姓金的嬷嬷。昨日周樱樱和许姨太太说好了,以后闻风斋由周樱樱管着,许姨太太则送个嬷嬷来辅助一二。闹了半天,周樱樱几乎忘了这回事。如今恰好韩光霁病了,周樱樱便以照顾三爷为托词,让这位金嬷嬷过两天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