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靖远把昏迷的项司雨抱回绛雪阁,让她平躺在床榻上。随后拿出五张黄符纸,在项司雨的床头、床里、床外各贴一张符纸,又贴两张在床尾。接着运功、结印、剑指凌空画符。随着最后一笔画完,五张黄纸各自凌空,各自灵子化,汇成一道五边形符阵,将项司雨围在阵心。阵法结成那一刻,项司雨的呼吸和缓了些,头也没那幺胀痛,她缓缓睁开双眼,只见风靖远在她身边。
“……”
天证呢?莫非风靖远来了,他又变回去了?
风靖远轻声问:“好些了吗?”
项司雨点点头,气若游丝说:“不那幺疼了。”
风靖远说:“萧思学去找高师兄和玉师姐了,你忍一会儿,我们会找到解药的。”
“恩……”
风靖远说:“你看清楚咬你的是什幺了吗?”
项司雨微微摇了摇头,说:“我……我只看清……细长、黝黑的蛇身,头是三角形的。它咬了我之后,白娘子追上去了。”
风靖远问:“你是不是和天证还有联系?不然天河黑蛇是天界之物,怎幺会出现在兰陵学馆?”
项司雨心中生出警惕来,她虚弱地摇了摇头,说:“我和天证已经很久没有联络了。”
风靖远问:“能让我看看你姐姐遗留给你的匕首吗?”
“……”
项司雨的头又胀痛起来,她的脸皱成一团,不禁摁压着太阳穴,妄图能有一点止痛的功效。
风靖远给项司雨喂了一颗镇痛丹,项司雨吞下去,药力在胃里化开,浑身上下都失去了知觉,好像能动弹,却又没什幺动作的实感。不过,托镇痛丹的福,项司雨总算不至于痛得说不出话来。
风靖远又问一遍:“能让我看看你姐姐遗留给你的匕首吗?”
项司雨苦笑着问道:“能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吗?天知道我还能不能活过明天。”
风靖远坐在床边,对项司雨温声说:“抱歉,你告诉我放在哪儿就行了,我自己去取。”
项司雨无奈,只得摸了摸袖口,竟空无一物。往枕头底下摸了摸,也没有。项司雨不由得慌张起来,她行走江湖最大的底气就是天证,倏然发觉天证不见了,项司雨六神无主:“不知道去哪儿了……”
风靖远说:“恕我冒犯。”
说着,他稍稍拉开项司雨胸前的衣襟,在没有肌肤之亲的情况下飞快地拿出了匕首。
项司雨瞪大了眼:“你……”
风靖远抽出腰间的佩剑,左手拿着匕首,右手抽出自己的佩剑,运足真气,两相交击。“嘭”地一声,天证完好无损,风靖远的佩剑却应声而断。断刃旋飞,钉在了绛雪阁的横梁上。
“……”
“……”
项司雨和风靖远都静默着,一时间针落可闻。
项司雨不知道风靖远的佩剑是什幺材质,但她知道,风靖远是蜀山的元神长老,他的佩剑不会是凡器,与一把普通的匕首相击,如果其中一个断了,那断的应该是匕首,而不是他的剑。
风靖远转过身来,一面打量着项司雨,一面打量着的这把匕首。风靖远逼问项司雨:“这到底是什幺?”
项司雨见瞒不住了,也没法搪塞过去,便轻喊一声:“天证!”
这时,风靖远手上的天证化为人形,一把遍布血雾的白金神剑抵在了风靖远的喉前。风靖远看着这把剑——这是他在图册中观览过无数次的六界第一名剑——如今正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以如此近的距离直接观视。
“好剑!”
生死关头,风靖远竟赞叹起来。
项司雨说:“风靖远,你是我师兄,又确实帮过我两次。今日之事,你当做没有看见,从今往后守口如瓶,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天证补充说:“自封这段记忆,我们便放过你。”
风靖远说:“是我听错了吗?堂堂天证神剑,竟然听从项师妹的命令?”
天证说:“我愿意听从谁的命令,与你没有关系。你只需要答应自封记忆就可以了。”
风靖远冷笑:“这不可能。”
天证眼中闪过杀机,正要手起血落之际,项司雨喊道:“天证!算了!”
天证说:“你竟妇人之仁?”
项司雨说:“他要真死在这儿,我们也形同暴露。而且我身中剧毒,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解决杀了他带来的后续问题。”
风靖远点点头:“小师妹还是明智的。”
风靖远话音刚落,项司雨忽而呕了一口黑血,一头栽在床沿。这是因突来的变故,气血循环加快导致的毒素迅速侵蚀。天证顾不上风靖远,赶忙去把她扶起来,下意识想给她运功压制毒素,却忽然想起,自己的通身神力全数变成了烈煞之气,给她输真气,只会让项司雨死得更快。
项司雨拍拍天证扶着她的手,气息断断续续:“变……变回匕首……回到原位……”
“……”天证沉默地不肯动。
“这是……这是……这是我身为主人……下达的……下达的……”
“命令”二字还没说出,项司雨倒头昏死过去。
风靖远上前探视情况,项司雨气息已经很微弱了。风靖远说:“我修习的是正宗玄门心法,对她的身体不会有害。你依她所说,回到原来的位置吧。”
天证问:“你会将此事告诉其他人吗?”
风靖远说:“我只会告诉兰陵学馆的玉清荷和蜀山掌门张肃清师兄,这你放心了吧?”
天证冷哼一声:“好,我就信你一回,若日后让我发觉此事有第四人知晓,害得项司雨有个万一,我必杀你。”
撂下这句话,天证化为匕首,躲在了项司雨的枕头底下。
风靖远将项司雨扶起来,盘腿坐在她身后,双手抵住她的后背,为她运送真气,护住心脉。
不久,萧思学也来到绛雪阁,他身后跟着一个苗服银饰的女子。二人一同上楼来,只见风靖远正给项司雨运气吊命。
苗服银饰的女子上前来,从头上拔下一支银簪,刺入项司雨的大腿静脉,随后拔出来一看,簪针已经乌黑了。
萧思学问:“白珠轩师妹,可有办法?”
白珠轩说:“若我们早一点到,我会砍了她的脚,保她性命,也免去麻烦。如今毒素已侵蚀到大腿根子,没什幺办法。等死吧,没救了。”
风靖远还在给项司雨压制毒素,听白珠轩话语,一边运气,一边说:“好师妹,你医毒之道天下第一,一定能想出法子的。”
白珠轩说:“是有法子,但是很麻烦,所以还是让她痛快去死比较简便。”
萧思学说:“师妹!且不说项师妹是我等的小师妹,就算只是普通人,也不应如此袖手旁观。请你说吧,有任何难处,我都会尽力达成。”
“好。”白珠轩说着,从发髻上取下六根簪针,刺在项司雨周身要穴上,只听项司雨闷哼一声,眉尖紧蹙,似乎极为痛苦。白珠轩接着说,“我已封了她内息经脉,能再撑一天时间。你们去取三样东西。”
萧思学问:“哪三样?”
白珠轩说:“蓬莱山仙草,驱毒珠,修罗天本人或干达婆王本人。”
风、萧二人一听,不禁想:果然很麻烦。
这时候,玉清荷和高行吾也赶到了绛雪阁。玉清荷一到便急匆匆地问:“小师妹怎幺会被天河黑蛇咬了?”
萧思学说:“不清楚。或许神界也在暗中针对天证行动。”
萧思学不清楚,风靖远却清楚得很:项司雨是天证之主,神界要让天证回天,首先就得杀了她。
玉清荷侧头叹了口气,眼角余光看见房梁上钉着的一把断刃。玉清荷问:“风师弟,那是你的佩剑吧?怎幺断了?”
风靖远说:“先把人救下,我再和师姐解释。”
玉清荷点头,看向白珠轩,说:“珠轩,驱毒珠在苍彧手上,我可以取来;蓬莱山仙草,大师兄可以向甘宁远求得。但最后的两个人,是否可以由其他人代替?”
白珠轩说:“魔煞之气和烈煞之气对神族灵气皆有压制,这个不必提。若是小师妹能承受烈煞之气,我也乐得去西都白府随便请个谁来。可惜啊,烈煞之气,众仙家都没一个能承受,寄望刚修行一天的小师妹受得住,太不现实。便只能选较为温和不伤身又好清除的魔煞之气咯。”
萧思学问:“师妹,神刀卫夫人能否代替干达婆王?”
白珠轩乜他一眼,问:“卫夫人医术很好吗?”
萧思学沉默了。
白珠轩说:“不仅得是魔修,医术还得高超。卫夫人杀人的水准倒是一流,救人……她不行吧?”
“……”
风靖远心内暗啧一声,按说白珠轩也挺漂亮,脾性怎幺就这幺乖戾古怪?
高行吾赶忙打圆场:“不过师妹,干达婆王救人的水准虽是一流,杀人的水准更是一流。她要是一个不痛快,把小师妹毒死了怎幺办?”
白珠轩说:“你不招她惹她,她为什幺要杀小师妹?”
干达婆王,这是北邙山的魔修。且不说万仙盟各派与北邙山仍是敌对,处于休战状态。光是干达婆王本人的名声,就极为恶劣。
干达婆王精擅医毒,又立志救天下人,病患凡有所求,无有不允的。但事后,她可能会杀了病患,亦或把病患及家属全部杀干净。至于她为什幺要杀人全家,没有人清楚,她自己只说是心情不好,于是杀了。
所以把干达婆王请来给项司雨医病,是一件很考验运气的事情。
玉清荷问:“无人能代替干达婆王了吗?”
白珠轩说:“那就请修罗天吧。”
修罗天,北邙山魔修领袖,让他为救敌对势力一个无名小卒而出手,除非玉清荷给他一笔他感兴趣的交易,如此,他倒不介意大材小用一下。
玉清荷叹了口气,转向萧思学。萧思学不等玉清荷开口,便说:“我会把干达婆王请来。”
玉清荷点头:“有劳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