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利尔的脸黑得像块纯碳。
虽然他本来就黑得油光发亮，但现在更是被火气蒸发掉了所有水分，就剩下无光无色的纯墨了。
上一次相亲的结果算不上愉快，但也算不上糟糕。
他与布莱尔老公爵相谈甚欢，但卡梅莉亚并不买账，且当面拒绝了联姻。本来事情还可以再谈，可他万没想到，与他有着一夜情缘的相亲对象能在转头就跟着别人踏进了夜魔馆寻欢作乐。
这让埃文顿公爵的颜面被踩得稀碎不说，愤怒之余还多了他不愿承认的隐隐作痛的酸。
情欲不代表情爱，他自认比谁都清楚，只是这一次也不知道为什幺就翻进了阴沟里。
莱恩通知他说卡梅莉亚进了「青之夜宴」的时候，他都没思考自己的立场就带着一身戾气潜进了会馆，所幸找了几间会客室就寻到了人，不然他指不定会一间一间地去踹楼上客房的门，直到找到她为止。
可真等见到了卡梅莉亚，路利尔又开始搞不懂自己到底想干什幺了。
这未成年毛头小子才有的顾前不顾后的暴躁行为放在他身上真的是格格不入。
但来都来了，要他空手而归，绝不可能！
会客室里的气氛在互相擡杠了几句之后，僵硬到了极点。
他能理解卡梅莉亚为什幺在见到自己后变得如此争锋相对，但理解和体谅是两回事。
“艾琳小姐。”路利尔偏移目光，对着始终在看戏的另一个女人道，“可否帮我一个忙？”
“我的佣金很贵。”
“——艾琳！”卡梅莉亚皱了眉。
有些人管得未免太宽了，现在连她身边的人都敢当着她的面贿赂。
“多少我都出得起。”
“成交。回头我会把账单寄给你。”
艾琳握了握卡梅莉亚的拳头，回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微笑，站起身走到了亚当斯身边。
“店长，借用一下会客室，如果有任何损失，我会替你问那个家伙索要赔偿，不用担心。”
“好的，艾琳小姐。”
亚当斯收了眼色，很快便带着夜魔们绕过路利尔离开了。
而跟在他们身后，最后一个走到门口的是艾琳。
“这里留给你们把话谈谈清楚，记得别砸东西。卡妮娅，我在大堂等你。”
※
随着一声门扉关闭的声响，需要独处沟通的两人反倒变得相对无言。
干瞪眼了有一会，失去耐心的卡梅莉亚收起了交叠的腿，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拿上手包起身就要走。
“你要去哪？”
路利尔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臂，力道不大，但却足以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圈淡淡的红印。
“路利尔先生，你是有什幺大病吗？”
卡梅莉亚多少有些气急败坏，先前的好心情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就被毁成了一地狼藉。
现在居然还敢对她动手……
“你有药？”
他给她气笑了，唇边扬起无温度的弧线。
“我有药也治不了你这变态跟踪狂，因为你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她另一只手捏出个掌心大的火球，威胁他松手，只是男人毫无惧意，仅仅是手指卸去几分力，但依旧扣着她的胳膊。
“我没有找人跟踪你，只是有个店员逛街时偶然看见了，告诉我你在这。”
路利尔看了眼那一小团赤红的火焰，并不怎幺担心她是否会在下一秒把那炽热的元素按在他胸口，烙出一个焦黑的印记。
无咏唱的低阶魔法伤不到他，顶多是毁掉他的礼服而已。
“呵，那你就可以闯进来扫我的兴了？路利尔·埃文顿伯爵，我想你应该不需要我再三提醒你，我们之间毫无关系吧？”
火球在怒意之下膨胀成两倍的大小，空气被烈焰烧得模糊变形。
“这里不适合谈话，跟我回去。”
路利尔不退反进，一手搂住了她的腰。
而她手中的火球也在他靠近时微不可察地缩小了一圈。
“回去？回你的酒店跟你上床吗？”
“你要是想的话，我也不反对。”
“哈，你就这幺缺女人吗？路利尔。”
“我不缺女人，我缺你。”
“……”
※
艾琳在大堂和亚当斯闲聊了半个小时，期间逗得他身边的年轻侍从差点像个未经人事的少年掩面奔逃。
倒不是她没心没肺不担心卡梅莉亚的安全问题。
相比之下，担心路利尔的人身安全可能还来得更实际一些。
把一夜情错当爱情的男女并不少见，哪怕是路利尔这样的情场老手也难免会在身体契合时搞不清自己的方向，就更不用说第一次出去玩就遇上路利尔这样特别合胃口的卡梅莉亚了。
如果真是只把彼此当成露水，路利尔今天就不会像个二傻子一样跑过来捉奸，卡梅莉亚也不会在见到人之后就用火冒三丈来掩饰自己那一丢丢的心虚。
冒然越了界不是好事，但也不一定是坏事。
也许那两人干一架之后，就会更清楚自己的立场，能知道如何摆正自己在对方安全范围里的位置。
所以，当路利尔扛着骂骂咧咧的卡梅莉亚走到大堂的时候，艾琳一点也不吃惊。
“艾琳小姐，今晚卡梅莉亚不能陪你玩了。我先带她回家，你随意。”
“都说了，你放我下来！”卡梅莉亚嚎着，但没人理她。
“没事。辛苦你了。”
“嗯。”
“艾琳！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女人！”
“卡妮娅，早点回去休息，晚上别太累了——”
“你……你给我等着……死女人！我跟你没完！”
※
脸色很糟糕的黑豹有几根胡须呈现出了不正常的卷曲，整只大猫闻起来也有股焦糊的味道。在他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艾琳看见了他礼服背后被烧穿了好几个巴掌大的窟窿，有点憋不住笑。
亚当斯和他的侍从的表情也相当的扭曲，想笑又不敢，抿着唇，忍得无比辛苦。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会客室里谈了什幺，但结果应该还是在有限的范围内让路利尔占了一小片上风。
没办法，魔法师碰上暗杀者还要避免破坏房间里的家具，卡梅莉亚自然是没多少发挥的空间。而且也看得出来，她再生气也舍不得打他那张她钟爱的豹脸，所以全都把愤怒发泄在了他的衣服上。
嘴上吵得凶，但在旁人眼里这根本就是打情骂俏……
只是在卡梅莉亚眼里就不是这幺回事了。
像是被男人猎到的羊羔一样挂在他肩膀上多少让她觉得很羞耻，而他的手抱着她大腿的时候还压着她的裙摆避免她因此而走光。她都分不清这男人到底是披着绅士皮的流氓，还是披着流氓皮的绅士。
但无论她怎幺折腾，咬他的肩膀，捶他的后背，烧他的衣服，男人就是不放她下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发的什幺疯，把原本的贵族礼仪和风度统统都丢到了脑后，根本就是如同市井地痞一般蛮不讲理。
艾琳这个臭女人还不帮她，就知道在那看戏，气得卡梅莉亚一肚子的火，人都快被烤熟了。就这样被扛出了青之夜宴，她也放弃了挣扎，干脆挂在他肩膀上不说话。
好在男人的肩又宽阔又厚实，也不会顶得她肚子难受。
“不闹了？”
“我跟你这王八蛋无话可说。”
“这可不是淑女该挂在嘴边的称呼。”
“呵……你也配吗？”
路利尔身形顿了顿，一身戾气差点收不住。老旧贵族的高等学院之中，最常听到的便是那句侮辱性的言辞，想不成为心中郁结都难。但他知道她并非那个意思，所以没做什幺，只停了几秒就继续往巷口走，那里就停着他预备的马车。
女孩子被不怎幺温柔地塞进了车厢里，路利尔紧挨着她坐了进去，等车夫一关上门，高大的阴影便笼罩了身边的娇小，一手掐住了她的脸颊，狂风骤雨般吻了上去。
“唔……你……”
不管卡梅莉亚使尽全力拍打他，都没能撼动男人分毫，唇齿撕咬着将湿吻染得满是血腥的味道。
到最后，湿粘的吻之中竟然渗进了温热的咸涩与呜咽。
卡梅莉亚哭了。
自懂事以来，第一次真正地被人惹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