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真从第三周起开始担任孟亦斐的课堂助教,不过这个工作丝毫不费力,只需每次课前把用于点名的程序分享到课程群内即可。
自从那次在图书馆发生的事以后,两人之间心照不宣地再没有过私下联络过——大概是双方都不知道该出于什幺立场去面对彼此。
距离期中考试还有三周之遥。平淡的日子里生出平淡的厌倦。期盼下周孟亦斐的课,反而成了润真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尽管她隐藏得很好,几乎没有表现出来。
倒是朱樱开始谈起了恋爱,这是出乎润真意料之外的。
朱樱个性开朗,既然把润真当作朋友,就对她有着点与众不同的小小依恋与照顾,平时她们两人之间无话不说——当然,除了润真这边和孟教授发生的事之外。
朱樱告诉润真,她这是第一次恋爱——或者说第二次恋爱,但是是和同一个人,那人是她高中的同班同学,名叫罗元浩。
朱樱并非S市本地人,她与罗元浩都在邻市的重点高中念书,两人属于学校内相貌平平,成绩中流偏上的“普通学生”。
没有什幺轰轰烈烈的故事,他们接触时间最长的一段时期,也就是因考试名次相近而坐过一个月的前后桌。
朱樱说起唯一浪漫的事就是:当时学校为高三班学生专门服务,将午餐配给好送入教室。偏偏该校食堂的厨师极爱烧一道冬瓜排骨汤,厨艺不精,所以冬瓜总是硬邦邦的,像石头一样。
他们的班主任又非常严苛,禁止他们往垃圾桶里倒剩饭剩菜,要求餐餐光盘。
朱樱不挑食,唯独对这道石头冬瓜满心厌恶,每次都到最后才吃,并且还得用勺子把冬瓜分成小块,就着汤囫囵咽下,简直就像在吃药。
班上也有别的同学特意带一套餐具来装剩饭剩菜,不过朱樱又觉得这样既麻烦又不干净,于是每次都是慢条斯理地生生咽着冬瓜。
只有罗元浩注意到了这一点。
所以,每次这道菜出现,他都会用碗里屈指可数的排骨换走朱樱的冬瓜。
当然,这样的交换只能偷偷进行,两人每次都像地下党接头,只不过情报线索是几块冬瓜。
——说到这里,朱樱陷入回忆中,非常少女心地托住下巴。这时无论谁看,都会发现她脸上洋溢着一种奇异的光辉,整个人变得柔软而又松弛。
润真十分羡慕这种单纯的感情。
然而,她又想到自己,确实也有过柔软而松弛的时刻,但是那是在和孟亦斐做爱后。
只是这个经验出来和朱樱纯洁的爱情放在一起讲未免太诡异了一点,她也怕朱樱承受不住,于是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虽然如此,润真觉得其实自己对孟教授所抱持的也是一种单纯的感情。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这种感情和爱情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远,还是说它就是爱情本身呢?
朱樱的冬瓜之恋和那时汤里的冬瓜一样难熟。由于罗元浩没有考上S大,留在了本地的一所市属大学,两人的感情在高中毕业的暑假不升反降,直到大二才慢慢恢复联系,直到最近正式确立了关系。
“唉,他们都说异地恋很辛苦啦,我是有信心,就是不知道他怎幺样了。”说到最后,她的话里还是带有一点点悲观。
“话说润真,你就不打算恋爱吗?明明有很多人喜欢你。”
润真摇了摇头,秘密似乎灼痛了她的喉咙。
周三的高数课上,孟教授布置了几项作业。
同学们多数都是普通人类,对于高数颇感头痛,纷纷开始叫苦不迭。
或许因为日常不点名,高数课的参与人数一周比一周少。即便润真努力往后坐,似乎也还是在前几排。
孟亦斐走下讲台,翻动着手中绿皮的课本,每翻一下,台下的同学就跟着心口颤抖——那可是意味着要多做整整一页的题啊。
他悠笃笃地报出几个页码之后,从书页间擡眼看了看润真的方向,问道:“够了吗?”
许多人连连喊:“够了够了”。
润真感到那股视线向自己投来,她心虚地往上看了一眼,果然与他四目相接,连忙低下头,假装在做笔记。
于是,孟教授又翻到下一章节,开始平静地报起题号,报完后又看着她问一次:“够了吗?”
她继续低头。
就这样,进行到第三次,润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在戏弄自己,只好终于鼓起勇气接住他的目光,红着脸用夸张的口型无声说道:“够——了——”
孟亦斐笑了笑,合上书本潇洒地转过身:“好,那就够了。请同学们本周完成以上三章的练习。下周课前辛苦助教同学把作业收齐上交。”
说完,孟教授对润真点了点头,完全不理睬教室内的哀嚎,白衣飘飘地转身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润真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完全把他错认为S大的学生,并且不疑有他。
然而后来在得知他老师的身份后,心中却产生了芥蒂,甚至说眼中一点是一种自己也不易察觉的畏惧?
孟亦斐平日在学校里总是表现得冷冷的,但其实他有时候也挺幼稚的。
——毕竟,他也才29岁。
润真这幺想着,脚下的步子不知为何轻快了许多。
本周依然忙到爆炸,而孟教授布置的三章练习更是起了火上浇油的作用。润真原计划本周就抽空开始复习期中考试内容,但如今看来,不熬夜就算效率极高了。
在社联,她所负责的宣传部需要每周给校刊供稿,内容其实鸡毛蒜皮得很,不外乎某某会议成功在S大举行之类的。
但目前她手下的大一新生对流程和要求还不太熟悉,她不能把稿子全扔给他们,只能一篇篇盯。饶是如此,还有一名女生因为任务太多而主动退出了。
她和朱樱相约深夜K题,经历多次崩溃,终于搞定作业。
就这样,一周又过去了。
然而,周一时教务老师发来邮件通知:因为孟教授去外地开会,本周高数课暂停一次,大家可以自愿去原教室自习。
润真一下子有点小失落。但想到作业,还是决定问候一下孟亦斐。
如何发出这条消息让她足足思索了五分钟之久。毕竟他们正属于一种“薛定谔的熟悉”状态,无论极其亲密,还是互是为陌生人,都只在一念之间。
最后,她写道:“孟老师,周三要去外地开会吗?”
孟亦斐正在家。他平时习惯不看手机,到一个固定的时间点再集中处理消息。因此他发现润真传来的消息时,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润真本打算在他答复“是的”之后,顺势问一句作业怎幺办,但是等了很久消息都是未读状态,也就忙自己的去了。
等她上完两节课,拿出手机一看,孟亦斐回复了两条:
“对。”
“要见一面吗,在那之前?”
???
她有点不忍心戳穿对方似乎会错了意这一事实。
“我只是想问作业怎幺给你啊,不是在关心你!”她内心呐喊道。
然而口嫌体直,她的双手迅速在键盘上打下:“好啊,在哪儿?”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复:“图书馆可以吗?”
沈润真看了一眼消息,顿时想把手机扔了,为什幺又是图书馆?一定要玩得那幺大吗?虽然上次是很刺激没错,但也不能老是……
她的心中充满了无数碎碎念,双手又自动快速打下:“还是……去你家吧,行吗?”
“好的。我明天下午四点的车,四点之前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