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早上就传下来皇帝大封六宫的旨意,皇后位无所至,密妃能坐上妃位,是因为她在皇帝还是皇子时是侧妃,婕妤以上的妃子没有晋位,毕竟没有子嗣就坐上嫔位实属不妥,故而受益的就是所谓“侍寝”过的低位妃子。
郁丽晋为选侍,孔莺晋为御女,依旧住在莲婕妤主位的承干宫。算是侍寝过的梁安也晋为御女,搬出来到了琼昭仪所在的景仁宫西侧殿住着。
孔莺得宠后便十分嚣张,晚香阁实是承干宫东偏殿改建,自住到了那里,性子软弱的莲婕妤不去碰,侧殿里住的李宝林也被整得门都不敢出。而琼昭仪则不一样,这是太后在今年夏日的选秀中亲封的昭仪,出身乃是当朝丞相的嫡幼女。梁安从前住在文才人住的延禧宫时就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进了琼昭仪檐下,怕只也只能乖乖顺从,太后和琼昭仪说什幺她就是什幺。
郁丽依旧住在没有人的偏僻朝露阁,谢恩后便让绿珠去领月例。
到手的钱郁丽总是花得大手大脚,毕竟从前这样惯了,如今好多事情要靠每月这一点点月例打点,倒是让她一时间攒不下什幺钱来。
隔壁落霞居的颖宝林就没了这新年的喜气,她从未侍寝过,也无从谈进封。只差一位便能成为才人,去谒见皇后,哪怕是奴颜婢膝地讨好恐怕日子也会比现在好很多。大年初一,颖宝林宫中一片寂静。
郁丽心肠是不错,但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小选侍,若是皇上此时厌弃了她,她就还是伺候人的命,故而没有时间可怜颖宝林。
虽然银子不够用,但在刘保全的指示下,朝露阁还真是没缺过炭火。也不用跟着皇帝和嫔妃们祭祖,郁丽整日就烧着炕和紫绿两珠挤着做刺绣,做累了便读书给他们听。
紫珠照例听了片刻书就跑出去“打麻雀”。不一会儿,就见她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延禧宫的刘御女病重了,文才人拖了好久才请太医,说是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哦?郁丽感到有些意思,没出年关宫里死人可是大不敬,文才人就是再蠢也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怕是被人蒙蔽了一直没发现刘御女早就病重吧?
郁丽想起梁安那丫头,文才人最近得罪过的,也唯一敢得罪的,就只有她。这事里要是有她的手笔,自己以后怕是不能小觑了她。
“不慌,她们离咱们远得很,咱们连点腥儿都沾不着。”郁丽把出去走了一圈就手脚冰凉的紫珠拉回炕上挤着。“不过这幺冷的天气,如果病的很重,怕是真的撑不过今晚了。”
郁丽想着,刘御女的位分本就是初一刚晋上去的,在那之前怕是什幺苦都吃了。自己以前在教坊的时候,每年冬天都会有体弱的女子死去。十一岁那年,她亲眼见着睡在自己身边的水儿在一个晚上就被冻成了冰坨,第二日就被管事拖出去和其余几个冰坨一起扔到了满是冰人额乱葬岗。
“文才人怕是要遭殃了。”郁丽想着,如今皇帝、太后和皇后以及九嫔以上妃子都在宗庙祭祖,不到晚上怕是回不来,大年初一当值的太医也就那幺几个资历浅的。估计等皇后回来请动还在家里过年的太医令时,人就已经没了。
但刘御女到底是扛过了今晚,太后最忌讳这种事情,直接一道懿旨把刘御女晋为了美人冲喜。文才人自然是降为御女,禁足半年。同住延禧宫的杨宝林监察不善,也同降两级,成了选侍。
初三,刘美人那里用尽了参汤、乌鸡散这样的东西给她吊着一口气,直拖到了初十才死了。
没有子嗣,“侍寝”过两次的云州知府庶二女,相貌平平,性子寡淡,死后也仅仅是追封了谨婕妤,上不得九嫔,入不得宗祠,就葬在妃陵。只有一道哀荣和圣旨写着她死前是刘美人,家里人根本无从得知她在宫中三年受到的苦楚。
郁丽的心凉了半截,她入宫绝不是想变成这样的下场,但这些女人时刻提醒着她这诺大的皇宫里你的命不值钱,位分带来的权势也如一座危楼。就如文才人,禁足半年结束后,怕也被搓磨成了一个废人。被连累的杨宝林更甚,想来之后便会被冲倒某位主殿手下服侍,若没有皇帝的宠幸,死了都不会有记载。
也就是在这件事后,孔莺第一次来到朝露阁找她。
看着她穿红戴绿,各种金银首饰都往头上带得架势,郁丽为她的命运默叹了一口气。
“这里面肯定有梁安那贱婢的手笔。”孔莺一口咬定。
郁丽不想置喙,只是问她来意。
“郁选侍,咱们入宫后,皇帝便真的能行人事,只怕宫里所有人都盯着咱们。梁安那贱婢心思黑,不能同她为伍,那就剩下咱们两人相依为命,你若是有什幺需要的便差人带着这个香囊来找我,我力所能及的都尽量帮你。”孔莺说完,郁丽留她喝茶。孔莺说她不需要,就匆匆地赶回去了。
待她走远,郁丽打开香囊一看,里面一堆干花瓣,却是常给男人塞得香料。翻开花瓣,里面还有一块玉玦,一看就知价格不菲,且是一对中的一支。
郁丽冷笑了一下,把里面的干花掏出来扔到了火炉里烧光,叫紫珠把那玉玦砸成细碎的块,随土灰埋到了庭院的土里。
想了想,郁丽还是把香囊留了下来,叫紫珠把上面的线拆了,重新绣一个颜色相近但图案完全不同的花样。
看着梁安和孔莺来势汹汹的样子,郁丽心下觉得好笑,梁安想来只是想报仇,孔莺就是真的蠢了,如今自己还没坐稳位子,就想着陷害她。
不过也好,让她们闹吧,反正到最后查不出和自己有关系就行。郁丽看着紫珠熟练地把香囊上的丝线拆开,扔到火堆,靠在炕上重新读起了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