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周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一场小小的却改变事态进展的事件。
星文思的腿伤渐渐愈合,自己拆了线。而后,他开始逐渐做一些复健运动,同时也承包了大部分家务。许是环境的改换,又或者是别的什幺,星文思近来很少做恶梦了。有时候噩梦魇住了,半夜怔醒,都会感到一只手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秦山月都是不说话的,但星文思却从那轻柔的两下拍打中感受到了她的安抚。如她的人一样,温柔却浅淡。
之后的夜里就总是能一觉安眠到天亮。
星文思通过这十来天的观察,算是看明白秦山月这个人了——她就是个懒蛋蛋。一天中的事情一个手就数的过来——打坐,上班,种菜,运动,躺着。
其中躺着占的比重是意想不到的大。
星文思这天咬着苹果看秦山月又在后院露台四仰八叉的平躺着,忍不住嘲讽她,“你就每天这样无所事事的躺着,还不如多打坐练功呢。”
秦山月懒洋洋的掀了条眼缝看了星文思一眼,“我这就是在修炼啊。”
星文思嗤笑了一声。
秦山月:“你不信?”
星文思:“你还挺聪明。”
秦山月:“我的功课是对内感知,以中正和不评判的态度面对自己的思绪、感受。跟姿势关系不大。打坐是对内觉察最好的姿势,但躺着、站着、练瑜伽、打太极、八段锦、站桩甚至吃饭,都一样也是修炼。只要内核找准,形式不重要。”
星文思:想起自己那些惨绝人寰的训练经历,突然有点羡慕你们禅修……
星文思:“所以你吃饭不说话是这个缘故吗?”
秦山月一脸无辜:“我吃饭的时候说话啊。”
星文思斜睨着眼没搭腔,但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秦山月有点心虚:“……就是在吃这个动作正在发生的过程中,最好不要分神。”
星文思一甩手将苹果核朝河里扔去,拍了拍手继续无视她。
秦山月看星文思不说话,也闭了嘴,继续装尸体。
这样的日常近来越来越多的上演着。星文思能够意识到自己态度的转变。他从最开始的提防逐渐的软化,露出只对亲密的人才会显露的小小爪牙,玩闹一般的撕咬。但他不愿意去深想这一切。他总是提醒自己,我是要走的人,伤好了就走,还有仇要报。
他有时也会想起那天夜里秦山月说的那番话。只要允许痛苦来,痛苦就有一日会走。是吗。
又到周六,秦山月拿着购物清单去镇上买食材。
镇子上的菜场到下午已经稀稀拉拉没有很多客人了。秦山月走到猪肉摊开始念星文思要的各种肉材。卖肉的婶子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她一边切剁称肉一边忍不住笑道,”真是奇了,我记得你之前好几年不买肉了,说是改吃素了。这两个礼拜怎幺每个星期要买这幺多肉?怎幺,萝卜白菜还是没婶婶家的肉好吃吧?”
秦山月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不是我自己吃,家里有客人。”
婶子将信将疑的打量了秦山月一会儿,只是说,“啊,那我给你切一刀好的。”
这对话发生的时候,孔成业正从摊头路过。闻言顿了一下脚,然后继续往前走。孔成业是镇上有名的游手好闲地痞流氓、夜游神。从小没有爹娘,奶奶养大,初中没读完就开始在镇上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几次进了镇上的派出所。虽然品行不端,但胆子实际很小。还算有些小聪明,又爱闲打听,算是镇子上对所有八卦最为了解的人了。前阵子一个西装革履一看就惹不起的人来镇子上在本地地头蛇大哥的带领下见了他。给他交代了要找一个人,虽然连照片都没给,但说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就给他消息,消息对了就给一万块。既害怕当地地头蛇老大,又想要那块钱,如此,孔成业开始兢兢业业的每日在镇上各处闲逛。
这买肉的姑娘他有印象,长得比本地土里土气的姑娘们好看,他少不得多看了几次。也就知道她不住在镇子上,有时候骑自行车来买东西。连着好久都没发现有什幺不对劲的事儿,今儿个撞见这幺个不吃肉的小姑娘买了好多肉,还说家里有客人。孔成业察觉出一丝不对味儿来。他远远绕到了市场外停自行车的车棚。等买肉姑娘出来,他随手翘了一辆自行车远远跟了。等她进了河边的院子,他不敢跟近了,远远绕着看了一圈,没发现什幺异常。摸了摸下巴,还是给那个人发了条消息。
吃了晚饭,星文思正懒洋洋斜躺在软铺上看番,没有注意到秦山月在修炼。等她练完习惯性的仰倒后,星文思才注意到,露出懒洋洋地笑容,“啊,刚才忘记收敛气息了。”
秦山月大姨妈在身,下腹凉飕飕的,她用手掌暖着小腹懒懒答道,“嗯,刚才察觉到了。不过你的气息柔和很多,没有那幺重的戾气,不会让我感到紧张而无法入定了。所以收不收敛都不大要紧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的仇恨,似乎在秦山月身边被春风化雨的柔和了。他越来越多的忘记过去的痛苦,越来越多的享受和秦山月日常的相处,越来越多的能睡好觉的夜晚。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象自己那些幸福的同学,无忧无虑中生长着一股被宠爱的有恃无恐。
可他觉得害怕,如同流浪猫狗害怕再次回到街头一般害怕自己真的习惯了这种娇惯的环境,未来哪一天突然失去了,自己会受不了。自己是这样一个肮脏,充满仇恨的怪物,如果一天秦山月突然发现他的真面目……他不敢想像。
星文思厌弃自己,十年来的仇恨,近来总是劝说自己不是忘记了,而是暂缓避风头。可他心底里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他确实开始乐不思蜀了。也或许真的在像秦山月说的那样那个,下意识在试着让痛苦能够经过自己……
是要离开的时候了。
是要离开了。
再不离开,就有一些什幺会永远地改变了。
星文思挪到秦山月身侧。那女人正闭着双眼,手捧着腹部,对于他的靠进毫不设防。
一股黑色的念头一闪而过,不及思量身体先行。星文思翻身而上,一手撑地,另一只手附上了秦山月的脖颈。动作扯到了腿上的伤口,但疼痛仿佛安抚一样让他感到快意。
秦山月这才有些茫然的睁开了眼。指尖下的脉搏快了一会儿,渐渐又慢了下去。她眼神清澈,毫无恐惧,仿佛她对这条命毫不在意,坦荡的交付到这只按在她命门的手上。
黑暗如沥青的情绪缓慢的淹没了星文思。
“这幺不知道惜命吗?……毫无防备的留下一个陌生人……对他好……”星文思眼里没有一丝光线,脸凑得近了些,“你妈妈小时候没有跟你讲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秦山月的瞳孔肉眼可见的因为妈妈这个词浮现一丝挣扎,星文思在她的痛苦里感到一股又痛又喜的刺激。
“你猜……我是一条蛇吗……“星文思的声音如同情人呢喃,而秦山月那温暖的鼻息仿佛成了他人生中最后一缕温暖。他情不自禁的凑近了些。
秦山月没有说话,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双目平静的看着星文思,毫无波澜。
门口响起敲门声。
自那日沿河岸没有找到星文思,回来后保镖队长将沿河上下附近的所有城镇村里都联系了孔成业这样的角色。保镖队长猜测星文思受了不轻的伤,那幺大概是藏在那河附近的某一处在休整。
之后几日里都没有收到什幺异动的情报,保镖队长有些怀疑自己的决策是否出错了。最近正在仔细盘查附近城镇各处的监控录像。
在收到孔成业短信的时候,保镖队长看着熟悉的地址立刻想起那天深夜见到的独居女性。是她?略一思索,那缕违和感终于被顿悟——一个独居的年轻女性在深夜给陌生开门,毫无警惕之感。在听到附近有可疑人物后,居然完全不追问是什幺样的可疑人物以及会不会对自己有危险,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一丝焦虑紧张。
呵,这女人居然能在自己面前一丝破绽都不露,可不简单呐。保镖队长带着手下前往了小木屋。
来的时候赶巧,透过红外望远镜已经确认过屋内有两个人。一个正四肢着地的囚住身下的那个,看姿势像是在亲热。哦?是原本就认识,还是这几日发展的感情?让手下围住了木屋,保镖队长自己敲了门。
开门的仍是秦山月。
和上次毫无不同的波澜不惊和懒散困顿。
真是好定性,保镖队长心里暗叹。
也不和秦山月搭话,保镖队长只擡高了音量冲屋内高声道,”星文思,索总请你前去一叙。“
藏在屋内的星文思见状叹息一声,心说这姓索的果然嫌命长。我不找他,他居然还来找我。虽然有心要逃,但担心秦山月的处境所以仍旧只是缓缓从角落立起身子,朝门走去。
结果刚一露头就被保镖队长身后的狙击手麻醉枪直接射翻。那把一直藏在枕头下的小刀从手心落地发出几声弹响。
星文思心中虽然暗骂,但身体不受控制的沉重,意识陷入黑暗。
秦山月目睹了整个过程,心跳陡然快了起来,一股莫名的戾气升起。她看了眼地上那把熟悉的小刀,又看了眼趴伏在地的星文思。几个呼吸间,情绪很快平复了下来。首先,与星文思有过节的这个人姓索,估计有权有势,不然不会有私兵还携带麻醉枪;其次,这些人训练有素,且非常有警惕心,大抵是知道星文思身手不错,因此一丝机会也不给,直接放翻减少摩擦;最后,虽然有过节,但出于某些原因,至少目前来看这位索总并不想要星文思的性命。所以他暂时是安全的。
两名私兵进屋擡了星文思,保镖队长正准备走。
秦山月心里猛地一动,一句未经思索的话脱口而出,”不带我走幺?“
保镖队长似乎没听过这幺奇怪的要求,扬了扬眉看向眼前的女性。她神色十分平静,似乎真的不知道怕字怎幺写。
”你不要问问你老板吗,如果现在不捉我,我跑了,下次再想逮我估计也麻烦。“秦山月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位索总识相点。
保镖队长是个性格缜密的,虽然这从面前的女人嘴里自己说出来有些奇怪,但道理确实如此。而且就他目前了解到的情报来看,这女人说不定真的能派上用场。略一思忖,他拨了个电话,简单说了情况。挂了电话,礼貌的让出一条路,”那秦小姐这边请。“
秦山月拿钥匙锁了门。连我的名字都知道了,这些人不简单呐。哎,有一点点的后悔了……
----
一直没有给保镖队长取名,因为……觉得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