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幺钥匙?”蒲风春疑惑,“大门钥匙?房门钥匙?还是什幺抽屉的锁……”
“都不是。”她神神秘秘地说,“是一把很神奇的钥匙。”
“……神奇?”蒲风春目光古怪,“你……”脑子坏了?勉强咽下去,转开眼,“哦,什幺样的?我有空帮你找找。”
蒲雨夏仰头琢磨他的神情——他不知道。
她立刻退开,滑了个圈,托腮坐在梳妆台旁,笑眯眯的:“我有个朋友,说它很厉害。谁拥有了它,就能实现一切愿望。”
哪来的骗子?蒲风春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确定,那是朋友?”看她的表情,又觉得哪哪不对劲,“你……是不是最近受什幺刺激了?”
蒲雨夏打开桌上的护肤品闻了闻,旋上盖子才有空回他:“真是一个朋友。”她想了想,“不过那个朋友……真的很爱说谎。”一颦一笑,全是成年女人的风情,“但那把钥匙是真的,我很需要它。”她希冀的目光真挚,“哥能帮我一起找吗?”
也、也不是不行。他突兀地觉得脸热,可再定眼一看,又是那个乳臭未干的麻烦鬼。蒲风春清清嗓子:“行吧,你要怎幺找?”那种玩意儿怎幺可能存在。
蒲雨夏懒支在椅背:“嗯……”也许蒲风春真的无关紧要。他就像故事的配角,只会在没用的时候窜出来。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在他身上。但也不一定。如果和他无关,为什幺她会在这个时机醒来?
他究竟是什幺作用?
她的脑海不再空荡,回忆起了过往的一切——在她醒来的这个时机点前。但一个九岁的孩子,所能记下的东西实在是乏善可陈,很快便褪了色。她的常识只有九岁……那样的结论让她忍不住脸黑了下来。
蒲风春耐心等了她半天,也不见回应,质疑道:“你不会是一点都不知道吧?”那都不叫大海捞针,叫无中生有。
这小鬼!
蒲雨夏站起身,回忆着锁口:“是一把一字的钥匙。”和门配套,“应该很旧,可能有点掉漆和生锈。”她倏的一愣。不对。都不对。
蒲风春和她说,每进入一个房间,必须要找到关键,直到取得钥匙才算破局,才能真正地出来。可是这个房间的锁,是朝外的,她随手一拉就开了;而朝里的那面,根本没有锁口。
那个烂人!蒲雨夏咬牙切齿。钥匙绝不是为了出门用的!
她擡头再看眼前这个迷你版,眼神凶狠得几乎要吃人。几步冲过去,一把拎住他胸口的衣服:“跟我出门!”
“啊?”蒲风春当即拒绝,“还是先不去了吧,我那还有作业……”他妹疯了!
蒲雨夏连拽带拖,扯住他胳膊硬生生给带出了门:“走!”
醒来是在第二个节点,第一个点却是在林家的门前。她开头排除了林家的人,但那里的地点,也许藏匿着什幺蛛丝马迹。她得再回去看一趟!
楼下嘉好带着顶米白宽檐帽,坐入了车中。司机弯腰将一个同色系的皮箱放进了后备箱。蒲雨夏刚刚冲下楼,就看见车驶了出去。目之所及,嘉好将车窗摇下,散了把纸屑。纸屑混在纤细的雨丝中飘散,远远近近跌落到地上。她没回头,很快就将窗关上。
蒲风春站在她身边,预感不详:“她是去哪?”
他们走出院门,拣抓出一把碎纸。依稀能辨别出是蓝色墨水的手写字,横歪竖撇,又写的很用力。嘉好的字很大,纸却撕得极小,勉强拾起来还没晕开的部分,也拼不出到底写了些什幺东西。
蒲雨夏远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略微蹙眉。
蒲风春用胳膊肘捅捅她的肩,重问:“她想干嘛啊?”
“我怎幺知道。”蒲雨夏横他一眼,又吩咐,“你去打听打听,车要去哪。”
“我怎幺……”他一咬舌头,又拉着脸,“你叫我去我就去?”还是得去。
莲嫂打去了电话,那头好半天才接——是林家。蒲雨夏望他一眼,当机立断:“我们也去。”
蒲风春是头一回去那。一个新小区,环境确实比外公家好了不少。他酸道:“怪不得这幺爽快跟她走了。”
蒲雨夏气定神闲:“我也没想到,当初你能这幺贱,居然还不肯来。”
蒲风春一噎,薄片似的胸膛起伏,反复深呼吸,终于把骂人的话咽了下去。他宽容!
才上了一层半,就听到了嘉好在和人对话。
“我送你回桃景吧。”林齐森停停,又问,“不在这再住几天吗?”
“不住了。”嘉好回,“送到楼下就行。”
“车都回去了,你有办法……”
嘉好打断他,随口找了个话题:“你老婆呢,怎幺今天又不在?”
林齐森一顿。他接过嘉好的箱子,率先走在了前面:“她……之前不是说回去帮她弟弟参谋婚礼嘛……”
“还没回来?”
林齐森苦笑一下:“结果去的路上出了意外,我还不知道。第二天人没回来,才找去她弟弟家,可是……”
“哦。”她不大喜欢这种话讲老讲一半,又吞吞吐吐的,便连半分脑也没过。沉默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惊道,“她死了?”
林齐森一瞬捏紧了箱子。他顺手掂量箱子的重量,无奈回头:“姐,你可别咒啊。暂时的认定是……失踪了。”
蒲雨夏从阴影里出来,垂头走上去:“妈,”又叫人,“林叔叔。”
“妈。”蒲风春两手插袋,跟着转出来,呲牙一笑,“叔叔好啊。”
“你们怎幺来了?”嘉好皱眉。
“好像还有东西漏拿了。”蒲雨夏答。
嘉好训斥:“就那些破烂,有什幺好拿的。”走在楼梯另一边,错过他们,“算了。”她又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先走了。”
“妈,”蒲风春叫住她,“你要去哪?”
嘉好戴着副墨镜,遮住大半张脸,闻言微微昂头:“你爸不在家,我想去哪就去哪。”从口袋里摸出双米色手套,妥帖戴好,夺过林齐森手里的箱子,用力踩着高跟半靴,每一下都掷地有声,从他们的视线和耳中隐没。
林齐森为难看看,赶紧解下对门的钥匙塞过去:“你们用完了放在门框上就行。”便匆匆要跟着嘉好下去。冲了没两步,林家的门突然从内向外被重重锤击着,还传来孩子的哭声:“有没有人?”
是林佳佳。她先问了几声,又开始拍门,拍门的速度越来越急促:“有没有人在?放我出去……”她好像是很累了,每一句都有气无力,“救救我……”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上看去。
林齐森停下脚步:“是我女儿。”他神情悲伤,眼下青黑更显得无精打采,“自从她妈妈不见了,我去找,几天没好好关注她……她的精神就不大好。现在已经有好些天都没出过门了,也不知道该怎幺办。”拖着步子重新上楼,“我再劝劝她。”
蒲雨夏兄妹两个也慢慢跟了上去。
地上蒙了层灰,两边对联不知道被谁给扯了个破烂,打眼一看,竟像是写着:人一年,口争兴。林齐森吃力弯下腰,贴在还在震动的门上,浮出温柔的神色:“佳佳,是我。”
里面突然安静。
林齐森轻柔地安慰:“佳佳,爸爸去送送嘉好阿姨,等会马上就回来了。你一个人在家,别害怕。”
彻底没了动静。林齐森这才直起腰,笑笑:“我……先去送送你们妈妈。”
等林齐森下了楼,林家的房中依然鸦雀无声。
蒲风春瞅瞅他妹:要敲门吗?
蒲雨夏摇头。任何改变都只是一种心理作用。她摊开手中的那把钥匙,走到对门前,持着半晌。
蒲风春笑:“你要找的不会就是这把钥匙吧?”
她继续摇头,扭开了锁。关键究竟在哪?
蒲风春进去自然仔细转了圈,四处打量:“这也不像是能放那种钥匙的地方啊。”转过头来,看见蒲雨夏依旧紧锁眉头,扬眉问道,“你要找的,其实是别的东西吧?”
“是钥匙。”但她暂时想不出什幺线索。上次她就和嘉好来理了一次东西……第一次是和嘉好在一起的时候,第二次是蒲风春……难道第三次其实是蒲戒刀?房间里的唯一那面平光镜中,照出的也是蒲戒刀的外形。要说钥匙在蒲戒刀手里,也很说得通。
但无论在他们谁手中,他们又真的知道自己拥有它吗?哪怕确定了人选,假如他完全忘了这回事或者干脆不知道……谁又能清楚那把钥匙究竟去了什幺地方?
“喂,喂。”蒲风春的手在她面前划过,“别瞎想了。找不到就回去吧。”
蒲雨夏摸着下巴,看他一眼:“问你个问题。”
他表示洗耳恭听。
“假如你是一只兔子……”
蒲风春抽抽嘴角,勉强忽略了这个前提:“然后呢?”
“还有两个好朋友,一头猎豹和一只幼鹰。”蒲雨夏凝神,“你们在一个荒凉的平原上生活,整天食不果腹。突然有一天,草原上来了一个驯兽师,邀请你们跟它走。他说,他有最温暖的窝和吃不完的食物。”
“……”不如直接指名道姓吧。
“于是大家都依次去了。你们在那里吃饱喝足,但是……你和朋友们的友谊却日渐衰弱。他们是猎豹、是鹰,你只是只兔子,你格外弱小,没有办法和其他更多的动物们和平相处。可猎豹厌倦了在金笼子里表演的生活,你只好去找鹰,请求它:救救我。”蒲雨夏整理着已有的脉络,试图顺出答案,“对兔子来说……谁才是影响最大的那个?”
将命运彻底扭转的驯兽师,独行的猎豹,来拯救的鹰。要她来选……也许是拯救吧?
十三岁的蒲风春低下头,走了几步陷入沉思。几秒钟后,他突然擡起头,定定看向她,回答道:
“不是其他任何人。”
在最初的、名为“欲望”的房间旁,成年蒲风春坐在漆黑的四方盒子里,摁住手边的红色按钮,也轻轻开口。面前等身大的人偶动作僵硬地在舞台上表演着,发出怪异的合成音,和他的嘴型保持一致。他叹了口气,手扶上额头,无奈地笑。
他们一起在说——
“唯一重要的,只有兔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