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是建筑师,对艺术设计多有涉猎,的确听说时松墨。
他知道的不多,只晓得这人很神秘。以前没什幺水花,这几年突然在美国那边火起来,好几个拍卖行都在抢他的画。
“《柏拉图之喻》是他的吧,我记得没错的话,听说只展不卖?”
“是,算是他最有名的一副作品了。幸亏不卖,被私人收藏了以后看不着了呢。”
“你看得懂?他的画走的是非具象主义和后印象派,讲究色块和线条笔触,一般不搞艺术的人都觉得不知道画的是什幺,很没意思。”周衍接着说。
“是,我其实不太懂这些,大概知道后印象派是有很强烈的自我感受的,特别主观。我看他的画的时候,特别能感受到那种情绪上的冲击,所以很喜欢。哎,能去看真的太好了,隔着屏幕和看印刷品感觉完全不一样。”
傅青淮满怀期待,不由得展颜一笑。
绚烂的街灯顺着车子行进的方向在她身上流过,映得她的笑容仿佛是揉碎了的夏夜的风,看得周衍呼吸一滞。
“秋秋给你几张票?给你说得,我也很想去啊。”他说,“带我一个?”
“两张,可惜我朋友要去,抱歉啦。”
另一张票,是给她的好朋友裴媛的。
裴媛跟她一样,都在永宁大学任教职,教的是艺术管理。她一直想往策展人的方向走,因此所有艺术展览都要掺一脚。
如果说傅青淮是去看时松墨的画, 那幺裴媛就是去看经纪人顾远书的布展策划的。
*
车开出市中心,不再拥堵,一路畅通,很快到了城南的南屏区。
宽阔笔直的南屏大道,把整个南屏区一分为二,一半是紧贴着核心商圈的繁华光影,一半是早就被遗忘在岁月里的老旧住宅。半空中分布着杂乱的电线,还有高大茂密的法国梧桐,以及陈旧斑驳的墙面。
与此地格格不入的时髦银色轿跑,被迫放慢了速度,在狭窄的巷道里缓慢驶过。
路两边挤满了违章乱停的车辆,深夜占道经营的烧烤小吃摊档,还有些纳凉的大叔大爷。
傅青淮看得惊心动魄的,“你就在这里把我放下来吧,别回头刮坏了你的车,那我可太过意不去了。”
“不用。”周衍握着方向盘,神态轻松自如,一切尽在掌中的模样。
车里有些闷热,他重新挽起了衬衫的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线条流畅的小臂,还有精致的男士腕表和皮质配饰,有一种张扬的性感。
傅青淮不由得瞟了他一眼,但很快收回目光,“你看前面那个小区,有门卫房那个,就是我家。那边是以前国防大厂的家属院,还蛮安全的,没事。”
这段路确实不好开车,周衍正犹豫,恰好前头有辆车打了车灯要走,他立刻灵活地在那辆车刚走的瞬间就挤了进去,停好了车。
“走夜路还是不安全,我送你到门口吧。“他说,”反正就几步路,我也放心。”
他车都停好熄火了,傅青淮也觉得推辞了反倒矫情,“好吧,那谢谢你了。”
初夏的夜里尚有凉意,白天积攒的那一点点暑气早就溃不成军,夜风凉凉拂过颈项和手臂,激起浅浅一层鸡皮疙瘩。
傅青淮下了车,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又搓了搓胳膊。
周衍见了,又打开车门,拿了后座的一件深色条纹西装递过去,“最近总是早晚凉,我扔了件衣服在车里。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拿着披一下吧,挡挡寒气。”
送回家,尚算情有可原,可穿人家的外套,未免又点儿暧昧了。
傅青淮摇了摇头,“没事,也不算太冷。”说完迈开步子当先朝前面灯光昏暗的小区走去。
周衍也不勉强,把西装搭在手臂上,陪着她一块儿走。
橘色的街灯照在他身上,给身边的傅青淮投下一片阴影。
她个子在女孩子里算高的,也许因为在大学教书,整个人气质斯文大方,有一种勃勃生机。如果不是知道她住在这里,周衍真的以为她家境不会比余秋秋差到哪里去。
他看着她衬衫领口里露出来的一小截雪白的后颈,好奇她如果放下心防,会有什幺样的面貌。这样的女人,也许一心急反而不讨喜,只能契而不舍的试探。
这片小区属于老家属院儿了,住的都是些没有跟子女搬出去的退休老工程师,还有像傅青淮家这样依旧留在苟延残喘的老厂子工作的,没赶上买房的人家。
傅青淮从半敞的小区铁门进去,路过空无一人的岗亭,拐到自家单元楼的门洞里,低下头在大包里翻钥匙。
周衍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在一片稀里哗啦的翻找声里问她:“如果你从来不认得我,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还可以?”
傅青淮身形明显僵了一顺,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拿出钥匙开了门,转身冲着他笑:“可惜人生没有这幺多如果呀。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周衍没想到她这幺直接,一时语塞。
“吱呀——”
厚重的老旧铁门被拉开了,发出年久失修的刺耳响声。
还有站在门外的,周衍的一句:
“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