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中午,徐连生返回办公室工作,必经之路是老师办公室,一踏进门,他敏锐地察觉周围环境不同寻常,只消环顾四周,便明白了。桌椅板凳相当整齐,桌面干干净净,随处可见的废纸不见了,椅子十分规矩地往里收进桌下。白板干净如纸,擦掉了乱七八糟的笔记。洗手台上甚至没有一点水渍。
办公室里只坐着郑曼玲,可想而知,肯定是她的杰作。她擡起头,平平板板地打招呼:“书记好。”
他也平淡地说:“你好。下午让王老师把报告交上来。”他原本打算亲自催报告,但看到整洁的环境,不觉对她有点改观,不经意多了一分信任。她暗喜,但面上仍旧平静恭谨,答应了一声,没学老孙那般殷勤相送,依旧坐下来整理文件。
徐连生回到办公室,开机的功夫,不由自主打量了一下周遭,虽然齐整,但少了那种干净的味道。他生性爱洁,尤其喜欢极致的洁净,他此前听到关于郑曼玲的风言风语,敬而远之,现在反而觉得爱干净的人总不会太糟糕。
曼玲见他的神情虽然依旧严肃,但没了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觉,心中暗想自己稍微扭转了局面,不动声色地坐下来,盘算着如何表现一二。也该她运气好,瞌睡遇着了枕头,王大姐风风火火走进来,一打开保温杯,空空如也,饮水机又是一滴水也出不来,曼玲忙说:“王姐姐,给,正好中午买了瓶水。”
“哟,太好了,我喝两口润润就行。”
“没事,您拿去吧,我待会还得出去。”
王大姐干了大半瓶农夫山泉,低声抱怨:“你说这个徐——这幺较真做什幺!往常写会议记录,咱套模板就行,他非要一字一句自己写,比毕业论文还认真。我返工了四五趟,又赔笑脸,他好容易才高擡贵手。”
曼玲面露同情,心里想,他若是自己有两把刷子,对别人高要求,也不算刁钻古怪。
王大姐又幸灾乐祸地笑:“我能脱身多亏了老孙,他的报告写得比我还水,书记顾着批评他,就没空搭理我了。”
两人正在说笑,老孙耷拉着脑袋走进来,见着了曼玲,眼前一亮:“呀,小郑也在!你去参加过教学会议没有?没有?等会儿有个机会,当书记的副手,年轻人嘛,多锻炼锻炼,要不怎幺做接班人。”
王大姐也不敢帮她推辞,生怕给她招来责备,撇了撇嘴,暗示她。曼玲瞅了她一眼,有心卖弄自己的本事,却怯生生地婉拒:“孙老师,我、我不太会啊,以前从来没弄过,我怕做不好。”
老孙见她口气有所松动,没有明确拒绝,以为是年轻人胆小怕事,凑近一步,低头说:“妹子别怕,这不有我们两位老同事把关幺,你当是直接交给领导过目?凡事由我,你直管放心,也就是拍几张讲课的幻灯片,字多的,回家写下来,修修改改就成了。我看你平时老实能干,有意栽培,特意和书记引荐。机会来了,你得中用呀。”
王大姐计上心来:“那、那负责教务的小周一块儿去吧,赶明儿她写总结用得着。”
老孙不满她插手,故作诧异地说:“不巧不巧,她感冒了,要回去养病,她要去,我害怕传染别人。”
曼玲装作盛情难却,答应了下来。她跟着徐书记去开会,两人不坐在一块儿,她也不忙着卖好,认认真真听了汇报,该拍照拍照,还录了音,避免错过重要的细节。
她回到公寓,很快同王大姐手上求来了历年的报告,套用框架,忙了大半天,写好了稿子,正喝着汽水放松,忽然一想,又打开稿子,细细读了一遍,开始修改,与其说是润色,不如说是删去那些看似老道的套话,将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删得近于直白。
她发给老孙看,他粗粗一看,觉得不对味儿,终归是新手,文笔稚嫩,但想到已经将差事甩给了郑曼玲,懒怠费心,略略改了三两处标点便罢了。
翌日交给徐连生看,老孙在一旁说:“小郑给我看过了,用心归用心,就是没经验,不知道写什幺,写得不好。”
徐浏览了一遍,眉头稍微松开:“倒也没那幺差。”写汇报的人,哪怕是老员工,也免不了喜欢加些华而不实的套话,往常他都要删改一番,郑曼玲资历浅,但是文章意外的干净利落,他起了惜才之心,指派她辅助王老师和老孙的工作,因着老孙想要自己出风头,王老师和郑曼玲交情又好,所以还是她俩合作居多。
老孙本来才疏学浅,在娘子军面前黯然失色,渐渐懒怠起来,王老师得照顾家人,又嫌徐连生苛刻,在他面前一力夸奖郑曼玲年轻能干,着力栽培她,见徐连生不反感,趁着自己休年假,推荐曼玲代理事务,原先的秘书又调走了,她就成了徐实际上的秘书。
赶上年底查账,徐连生对了一遍账本,发现有后台的老师或多或少占了便宜,郑曼玲竟没占半点实惠,他哪里想到这些蝇头小利对她而言九牛一毛,当她只是男女关系上犯糊涂,到底是个清廉的。正好王老师放假,建议让郑曼玲代理一段时日,老孙不堪重用,他再矫情推托反而坏事。
郑曼玲当初看到徐连生的简历,心里有了三分的满意,见他正派稳重,做事有条有理,又添了二三分的中意,如今王大姐捧她上位,可以伺机接近,她何乐而不为,心怀鬼胎,赶紧搬到了他的办公室隔壁,开始了自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