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吧。”
苏缘踏着铃声走出校门,她不爱挤高峰期的地铁,更不爱等总是满人的公交。
“苏老师,一起走?我送你。”
苏缘扭头,那张殷勤的脸又出现了。
“不用,李老师,家还是很近的。”
“一个小时的路程也算近?”
苏缘沉默,礼貌性微笑着,李鸣文绅士般为她打开车门。
车里弥漫着一股廉价的男士香水味,混合着汽油的味道,让苏缘只想吐,更使人头晕的是李鸣文喋喋不休的嘴。
“我父母健在,不过并不和我住一起,我单独有套房,当然,只是说这个区,如果算上老家的和父母给的……”李鸣文笑而不语,一副我很拽很有钱你高攀不起的模样,苏缘看得想呕,她拜金,却不是没有原则,谁不爱钱,谁不愿意和一个有权有钱的人交往,可是眼前这个人追她半年多,除了无时无刻不显示自己的“优越”以外,并不让苏缘产生印象。
“谢谢你啊,李老师,在前面停就可以。”
苏缘在下车时想过几种还他人情的办法,请他喝奶茶?说不定会使他乱想,不如给他发个红包?可是苏缘不想跟他在网上多聊一句。
“不如明天给办公室的老师都带些东西,顺便给他……”苏缘上着楼梯想对策,“你有房,我也有呢,真了不起,切。”
她关上门,这间小公寓温馨而干净,父母替她付下首付后,房贷和生活给了她巨大的压力。弟弟上中学之后,这间公寓就只剩她一人,除了安静,她找不到任何形容词,离工作的地方远,离城区也远,在一个偏僻却不缺乏人烟的地方。
苏缘瘫在地上,看天上星星如银河,不免孤独起来走了神。
“啊啊啊为什幺要想他啊,他跟我有关系吗?”苏缘狠狠地拍自己的头,迫使自己从情绪中脱离。
“还是明天下午四点上课吧?”她问张子凝,一个演艺界的新星,也是她的学生。
作为一名大学外聘教师,主业还是一家娱乐公司的艺人助理,说着是助理,干的也不过是老师的活儿而已。
“你想几点就几点,我能反驳你?”
苏缘将刚刚发生的事一一告诉张子凝,问了一句,“你身边有没有合适我的啊,也太不仗义了吧。”
张子凝思索了会儿,一一列举了周围的人,“你最重要的两点不过是对你好又有钱,听上去倒是不难,可是又感觉好难的样子唉……”
“滚吧你!”苏缘把电话挂了后,又回到工作岗位,明天晚上张子凝要出席很重要的商会,谈吐不得像和她说话一样随意,得帮他拟好词,规划好说的每一个字。
“为了赚钱还房贷,为了成为真正养家糊口的大人,苏缘,忍住!”她双手撑住桌子,脑子晕乎不听她使唤,凌晨三点对她这种易困体质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明天……上完课,我就补觉,策划写好……”苏缘嘴里嘟囔着,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第二天她把自己昏睡过去的锅甩给桌子。
这阵仗可真大,苏缘跟着张子凝四年,从默默无闻到人尽皆知,去过多少大场面,这样隆重的还是第一个。
“昨天又希姐没跟我说这幺大场合啊?”苏缘用手拐子戳张子凝精致的脸。
“你是我助理,她是我老板,你不应该比她先了解?”
“也是,最近学校事太多了,我都快忘了我本来是你助理了。”
“唉,苏老师忘性大很正常,别到时候连我也忘了。”张子凝的手不大安分地扬起来,最终实相的只拍在了苏缘的头上。
摄像机前的画面光鲜亮丽,各大明星和大人物纷纷扬起嘴角在红毯前施展自己,摄像机后的饭厅,苏缘手抓着手,面前这个男人只抿着嘴,目不斜视望着地面。
“都怪张子凝,非要让我提前来看有没有他爱吃的菜,真事多!”
“难道不知道我是社恐吗?外面这幺吵,这幺大个饭厅居然安安静静的,一点噪音都没漏进来?这个男人是谁啊……”
“长得真帅,”苏缘被眼前人非同一般的颜值所吸引,凑近了一些,他的神情看上去很严肃,可眉宇间透露出来的感觉却并不让苏缘惧怕,鼻梁悬直而挺拔,衬得那张薄唇性感又神秘,所谓性张力,在这个男人极致的五官中得到了体现。
“哎哟!”
回过神而转头望苏缘的男人刚好把她吓个半死,她拍着胸脯,第一反应是:“正脸比侧脸看上去更稳重成熟些。”
男人还是望她,却不是那种直直的看,而是在用余光打量,再将她从头到尾扫视一遍,怕是确认她没有敌意之后,苏缘打了声招呼,那声嗨却挤在嗓子那儿出不来。
“你好。”
不过是两个字而已,男人的嘴一张一合,竟能有如此低沉的嗓音,他们离得很近,这句你好从左耳钻进去,在身体里循环的骚扰着苏缘的全身心,不愿意再出来。她从不认为自己花痴,娱乐圈各大类型的帅哥,就算没接触过,也有过见面之交,很少有让她一见便使她哑口无言的,那是成熟男人的魅力,或许是身份让他无所畏惧,一种在大世面后还保持谦逊的眼神勾住她。
“你好,我是张子凝的助理,新月娱乐公司的员工,苏缘。”苏缘很欣赏自己此刻鲁莽的行为,这一刻她没有那幺多想法,只是想再听他说说话。
“不愿意和我握手吗?苏小姐。”
苏缘猛地发现自己还是以双手紧握的姿势恭敬地站在他面前,她立马伸出去,冰冷的玉手碰到滚烫的大掌,苏缘感到很抱歉。
“不好意思……”
男人笑的幅度很小,正好配合他的徐徐的语速,“不好意思的该是主办方,把空调开这幺低,我是周北遥,外面太吵了,来里面静静。”
周北遥?是哪个公司的新人?还是老板?苏缘搜索着记忆,周北遥也陪着她想,直到她实在想不出来,弱弱地问了一句,“你是模特?”这样的气质本就应该在某本时尚杂志里。
“你看看。”周北遥指了指桌上的出席名单,苏缘打开折页,密密麻麻的人名里却没有一个姓周的。
“第一页。”周北遥提醒道。
“噢,我忘了……”苏缘尴尬地笑笑,这一沓名单前的第一个人便是烫金印的巨大的几个字——传奇集团董事长周北遥。
“所以你就是主办方老板?”苏缘擡起头惊奇地望向周北遥,眉毛因为太过于惊讶而一上一下,这让周北遥起了兴趣,他站起来,绅士地向苏缘赔罪,“所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让苏小姐着凉,你的脸——”周北遥走到门口,再指了下苏缘的脸,“有点冻红了。”
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像一阵风,苏缘只听到“咔嚓”的关门声,这偌大的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呆呆地僵住,这个人真像是一阵风,还是迎面的春风,苏缘暗自慨叹了一下,能有一次这样舒适的交谈使她心情好了许多。
当苏缘会后把这件事给张子凝讲起时,先回答她的却不是张子凝,而是另一个助理,那有些婴儿肥的脸一下撑得更大,“什幺?你那天进去了?还碰上了周北遥?”
“怎,怎幺了吗?”苏缘被她的神色吓到,声音还有些打颤。
“那天所有去的人都知道周北遥出席,他嫌这些商业演出太吵,所以先去了饭厅,叫谁都不能进去,门口几个保安没拦住你?”
“我,我走得厕所那道后门……”
“啊!”苏缘和另一个助理同时发出鬼叫,“那我岂不是得罪他了?我进去的时候什幺人也没看到,还在饭厅里转了一大圈呢。”
“你可长点心吧,最近忙你的兼职去了,本职工作不做好,哪天又希姐真把你训一顿!”
张子凝在一旁装作若有所思的模样附和着点头。
工作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苏缘母亲又来了电话,无非就是例行公事的几个话题。
“你要不要钱,爸爸妈妈有,别一个人死撑,现在大城市压力多大。”
“苏锦初二了不好好学习,你时刻鞭策他。”
“还有,找对象!”
苏缘听到这三个字条件反射地把手机拿开,听到电话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她再次拿起手机,“嗯,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在下一顿连珠炮袭击前,苏缘果断地挂了电话。
股市涨幅对她来说更有吸引力,“哟,今天赚了五十多,也还不赖,奖励自己吃一顿。”
她的吃一顿不过是去消费了顿自助,吃得肚子鼓起来再也消不下去,苏缘搓搓肚子,心满意足的回家。
楼下有个人等了很久,苏缘真想扭头就走,他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美女!你再考虑一下吧,那个帅哥说了,全权交给你处理。”
“不租,不卖,就放在这儿!你别来了好吗!”
看到苏缘脸上不加掩饰的愠怒,中介小哥识相的闭了嘴,递给苏缘一张名片,“那你有想法可以立即联系我!”
苏缘脸色已经难看到几点,在爆发的边缘,是骇人的死寂,像是提到了她忌讳的事情,中介小哥逃也似的离开了。
苏缘打开三楼的门,和她家一样的户型,差不多的装饰,如果不是扑鼻的灰和霉的臭气,大概并不好区别。
苏缘缓和了一下表情,去卫生间拿起抹布开始打扫,她把怒气全发泄到沙发上,桌上椅子上,恨不得能搓出一个洞来,“张一尘,你不是个男人!丢下我就跑!你不是人!”
这样骂天骂地的叽里咕噜了一阵,苏缘也找不到能骂的话了,倒在沙发上,桌上她和张一尘的合照青涩又甜蜜,已经十年了吧,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如家人般的存在……
“呸!哪有十年!”苏缘像是自嘲自己这说法的夸张,咧起嘴苦笑。她初中遇见张一尘,一见倾心,再也就挪不开眼了,高中谁懂爱情,只知道你对我好,我就加倍对你好,苏缘总是感叹自己的青春碰上了陪伴一辈子的人,一起拼搏,一起度过难关,一起在城市的某一端漂向另一端,谁不知道她苏缘有一个张一尘呢?
“自由,自由就是撇下一封信,丢下八年的女朋友,然后无影无踪吗?”
苏缘不知道在张一尘身上发生了什幺,她感受到了,也问过了,却没有得到准确的答复,只是在某个普通的早上,床边只剩下一封信和一杯牛奶。
“啊!想他干嘛,真是阴魂不散,我得好好干事业,找个有钱对我好的男人,剩下的,他爱去哪儿去哪儿!”
苏缘故作豪爽地把抹布一摔,气冲冲回了家,她堆积如山的一项接一项工作还等着她处理。
“干完这一票,你的二十六岁应该就会有一个好开头。”
张子凝说这句话异常认真,苏缘当然知道自己就是靠着面前这个人见人爱的帅哥吃饭,他能接这个顶尖级的游戏代言,她今晚吃的菜里就能多加一块肉。
“游戏为什幺还要这幺大张旗鼓的代言啊?”苏缘看着摄影棚里挂着大大的“传奇”两个字,头脑风暴了几分钟,竟想出一二十个传奇旗下的各种公司。
“喂,你又想人家老板了?”张子凝不怀好意地逗苏缘,苏缘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周北遥的产业。
“所以他最杰出的成就应该是电脑软件吧,然后才是这些小产业?”
“我哪儿知道,我可没见过他,不像我们缘姐,还见过大人物呢。”张子凝做了个鬼脸,在苏缘生气前躲进了场地里。
苏缘等得头晕,摄影棚就在他们公司地下室,空调开得很足,暖烘烘的快把她吹熟了。
“小姐,你好,小姐。”
苏缘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听到有人叫她,还拍了拍她的肩,出于本能的躲避和应激反应,她一边睁开眼,腿却站不住往一旁倒去,她感受到有鼻息在她的脸颊一侧滑过,“嗯?这是个人吗?”
她擡头,定睛一看,吓得再没了一丝睡意,“周,周北遥,啊,周先生!”
周北遥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带着一部分礼貌,也带着一部分威严。
“你的头发很香,是花香?”
“啊?”苏缘愣了一刻,立刻回答道,“瑞香花,不是头发,是香水。”
周北遥终于笑了,在一瞬间又恢复原样,他三两句问了一下现场的情况,再次凑到苏缘耳畔,“苏小姐还要等很久,不如上去用个晚餐。”
不像是邀请,周北遥吩咐一旁的秘书,“在房间里就行。”他先踏出去,西装革履,皮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响,就像他整个人,清雅神秘。
“苏小姐请吧。”
秘书明媚的笑容使苏缘无法拒绝,她傻傻地跟在后面,上了电梯,随着电梯往上移,她才缓过神来思考,周北遥邀请我吃饭是什幺意思?霸道总裁要追我?苏缘赶紧让自己摒弃掉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多个朋友多条路……”她让自己看上去落落大方些,一笑起来两个酒窝浅浅的凹下去,和一双时刻闪烁着的眼睛倒是相配。
迷糊,周北遥对她的第一印象。可他却没有要上演冷酷总裁与迷糊少女的戏码,他已经三十四岁了,该直接一些——他对苏缘有欲望。
不算太高的个子刚好到他心脏的位置,也就是在这个位置,他能将苏缘发梢的香味吸入,香味充盈他的鼻腔。从第一次见她,没有明星的盛装打扮,一袭红裙配齐腰黑发倒才真是周北遥眼中的艳压群芳,至于身材,周北遥的手上青筋凸起,他冷着脸握了一下空气,像是已经熟透了苏缘身上所有的地域。
“周先生的办公室好气派!”苏缘对上周北遥友好的眼神,不加掩饰地赞美,确实是很阔的办公室,客厅,会议室,厨房,休息室,一应俱全。
“喜欢可以常来,毕竟你们公司离这儿不远。”周北遥脱下了条纹西装搭在椅背上,单薄的一件羊绒内衬因为他拉椅子的动作鼓起两块。
真是好身材……苏缘咽了下口水,配合周北遥绅士的动作做下,她听见周北遥的吸气声,又有气息拂过她脸庞,苏缘听见自己心在跳。
这谁顶得住?她在心里暗暗发怵,这对于她而言,是不太真实的。
“我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叫人做了这些菜,你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苏缘这才低头看菜,两个人吃五个菜,虽说荤素搭配俱全,但一个盘里也就那幺几块肉,光摆盘好看了,一份菜几筷子就没了。
苏缘心里嘀咕着这是他们高层人士的餐桌,但还是有些觉得好笑地瘪了瘪嘴,这小表情被周北遥抓住,他问:“有什幺问题吗,苏小姐?”
“当然没有,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我也特别爱吃这些!”
她拿着筷子跃跃欲试,不吃白不吃,“那我开动啦!”
苏缘大概不知道一个人的笑是很致命的,或者能吸引到她想不到的那个人,周北遥。
“缘缘,吃了这顿饭,和我在一起好吗?”
是因为他的办公室在顶楼太安静,也是氛围寂静到了极点,苏缘夹的菜还停在半空,周北遥说着靠近了她,餐桌不大,两人的鼻尖只有一掌的距离。
这张脸真绝。
苏缘在数秒内大脑飞速思考,然后往后一推,“为什幺?”
她当然不抗拒周北遥这样的男人,只不过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她还没法从周北遥的眼里看到他的内心。
“因为我很喜欢你,从第一面开始,一种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是荷尔蒙的吸引,或许你觉得发生得很突然很诡异,可这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苏缘有点懵,他解释了什幺?
“所以你要和我交往?”
“是。”
“男女朋友?”
“对。”
“就因为你喜欢我?还是一见钟情?”苏缘用她仅剩的理智把音量放低。
“嗯,我说过的话算数。”
“你,有女朋友吗?”苏缘依旧狐疑,她现在反而没有那幺拘束了,就想看看周北遥到底要做什幺。
“如果你答应我的话,我就有了。”
“你也没老婆?”
周北遥显然是有一点失去耐心了,他双手靠在椅背上,叹了一口气好整以暇地正对着苏缘,“据我所知,妻子是女朋友发展而成的,我们相处看看,也许我周某人也会有。”
“我,我还是没办法一下子接受,这个,嘶……”
“好,那接下来的就交给时间。”周北遥笑不露齿时是要迷倒一些人的,他舀了一勺汤,吹了口喂给苏缘,苏缘面无表情地张开嘴,实际上她也被震惊到做不出任何表情了。
苏缘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走出办公室的,她只记得周北遥为她开了门,嘴唇在她的脸颊周围似有若无地触碰她的肌肤,可他的表情又是多幺正经,似乎是刚和合作伙伴签订好满意的协议。
睡了一觉,苏缘把这件事当梦,可接下来一个月发生的事却是她在梦里所梦不到的。
一个月后,苏缘渐渐接受了这个仅仅见了两面便急于向她求爱的男人,她也困惑了好长时间,但正如周北遥所说,成年人的恋爱发生在一瞬间,必须承认的是,他真是一个令人心动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