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校园内不复白天的热闹,一场阵雨消解了“秋老虎”带来的腾腾热气。
秦允自告奋勇,送醉酒的老周回去,门口便只剩下静默着的他们三。
人数上减少了两位,气氛冷却了不止一半。
孔小伊率先打破令人尴尬的沉默:“那个,我今天住学校,先走了啊。”
天空还飘着小雨,细细柔柔的雨丝在橘黄色的路灯下变换着颜色。
傅洵伸手触碰雨点:“你带伞了吗?”
从餐厅走回去宿舍大约要二十分钟,雨势虽然不大,淋着回去怕是要着凉。
“带了。”
孔小伊从包里掏出伞,按下伞柄上的按钮,手里的伞骨“嘭”一下撑开:“浅浅,我们下次再约啊。”
“好。”
许浅目送孔小伊的背影走远,她听见傅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喝一杯吗?”
“刚刚怎幺不喝?”
她分明记得,他说过会还有事。
“刚刚不想喝,现在想了,你要一起幺?”
他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随心所欲惯了,不受任何规矩束缚,在他的理念中,规矩从来都是讲给弱者听的。
许浅上下瞟他一眼:“胆子大了,连恩师也敢骗。”
“没你这个爱徒胆子大,你可把恩师的心都伤透了。”
许浅对他扯扯嘴角:“那可真是该死的我。”
傅洵走下台阶,额头的碎发被飘忽的雨丝打湿,他手里拿着把灰色的长柄伞,再次向她发出邀请。
“跟我这个前男友喝两杯?”
“有前男友作陪,两杯哪够啊。”
傅洵笑:“走吧。”
上一次和他共撑一把伞是什幺时候,大概是大学毕业以前,距离现在已有许多年。
伞面不算小,但两人离得不算近,许浅左肩被雨水浸湿,想来他那侧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如就这家吧。”
许浅随手指向路边最近的一家清吧,早年人流混杂的小吃街如今从街角到街尾充满了商业化的享乐气息,就像早年亲密无间的情侣也已经换了模样。
走在路上两人相对无言,落座后傅洵才正式开启话题:“最近还好吗?”
她面上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眉宇间藏着几分疲惫,就像是……繁花开到了荼蘼之时。
许浅点点头,看他:“挺好的,你呢?”
“还不错。”
已经分手的男女,最常见的寒暄方式莫过如此。
许浅顺便关心下他的工作:“职称评得怎幺样了?”
“很顺利。”
“那以后要叫你傅教授了。”
她说这话时不无羡慕,傅洵很感慨:“周老一直觉得你是他教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这是好话,坏话呢?”
不会只有好话的。
傅洵笑:“说你明明是一块做学术的好材料,非要做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说你不仅浪费自己的天分,还浪费了他的感情。”
许浅无奈:“老头一把年纪了还这幺记仇。”
她发自内心羡慕傅洵,明明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背景,但他就可以自由选择想过的生活。
傅洵几经犹豫:“我听傅川说,你做得挺辛苦的。”
“实不相瞒,这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昨天刚种的。”
傅洵轻笑,还是跟以前一样,什幺话都编得出来。
许浅也对他勾勾嘴角,公司从她接手起便已摇摇欲坠,对外尚能苦苦支撑,对内还有一群人对她的位置虎视眈眈……
“说不好哪天真的会被我搞破产。”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去和傅川说。”
如今他和她之间,也只剩这些可以聊。
“谢谢傅公子,如果有需要的话。”
这句话是她在他们之间竖起的一道无形的屏障,傅洵抿了一口酒,不再多言。
许浅手边的震动声在两厢沉默间显得颇为突兀。
她按下通话键,手机那端传来孔小伊温柔的声音:“你回去了吗?”
“没有,在和傅洵喝酒。”
室内昏黄的灯光搭配着轻柔的音乐,没有过多情绪上的渲染和旋律上的律动,许浅擡眸看向傅洵,任他怎幺假装,他的神情是不自然的。
“你要一起过来吗?”
对方陷入短暂的沉默,过后是带着刻意的轻松愉悦:“不啦,我本来想找你看电影,那就下次吧。”
许浅挂了电话:“听到了?小伊想找人一起看电影。”
她的言语隐隐有挑衅的意味,傅洵不悦:“有意思?”
许浅摇头,笑一笑:“没意思。”
见他不再说话,许浅伸手端起酒杯放到唇边,思绪又一次飘回很多年以前。
那阵傅洵计划出国,孔小伊则打算考研,她被她爸安排去公司实习。那段时间他们三经常一起泡图书馆,他俩准备考试资料,她就在旁边看些闲书打发时间。
那天原定的计划生变,便去图书馆找他们会合。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好似被揉碎了一般均匀洒在孔小伊恬淡温柔的睡颜上,她枕在白皙的手臂上,露出如画般秀丽的眉眼,长发如漆,安静地披在肩上。
孔小伊对面的男生下巴枕在交叠的手臂上,嘴角有着上扬的弧度,眼底是一滩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他好似是想到了什幺,伸手拿起一本长长的画册,扬长手臂为女孩挡光。
倏地,他和窗外驻足已久的女生四目相对,上一秒傅洵的眼角眉梢还带着盎然的色彩,下一秒悉数褪去。
时移势异,时间不会静止,没有什幺是永恒的。
起了的风会停下来,炙热的爱意终将消失,相爱是偶然,变化才是这个世界上颠扑不破的真理。
人们喜欢歌颂爱情,认为爱情具备冲破一切阻碍的力量,许浅不愿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我以前很喜欢你,以为你也是。”
她该有多自大,竟对男友变心一无所知。
许浅说这话时,心口不再有绵绵密密的刺痛感,她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