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婚期

陆沅被宋盈珠甩了脸色,在原地站了良久,才转身往外走,出来时还被宋怀瑾嘲讽了几句——宋怀瑾没细问那日坠湖的事,他不明问,反倒搞得陆沅心里不舒服。

外面雨势略停,他上了马车,一路无言,闭着眼到了家中。轿子一落,就有小厮撑着伞来迎他。

“世子,小少爷与姑娘都在里面等着你。”

陆沅应了句,小厮就把手往他手里一递,自己另打了把伞走远了。

细密的雨珠很快从地面溅落,将他的衣摆弄脏,陆沅身姿挺直,脚下生风,快步回了自己院中。他住的院落里有一处小竹楼,简洁有致,是平日里读书的地方,一楼堂内,陆恒与妹妹陆明宜正在书童的陪伴下温习功课,他们一个六岁,一个才四岁。

见表哥的身影逼近,两人连忙行礼,唤了声:“表哥。”

陆恒擡起圆脸,主动上前欲要帮陆沅收伞,被陆沅躲开。

看表哥身边没有跟着小侍,陆恒在他腿边问:“表哥要被罚到什幺日子?”

“来年二月。”陆沅将伞收在外面,安抚两个孩子继续看书,自己先往里换衣裳。

那日他在舟上救了章如蕙,回府后此事被他母亲秦氏查得清楚,当即把他叫过去一顿训斥。

秦氏气得将未看完的账本扔在他的脸上,“你真是糊涂,侯府上的宋姑娘是你来年要娶回来的,你倒好!急着与太师撇清干系,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当着那幺多人的面撇下宋姑娘,成何体统。”

诸如此类的训话,这几日仍在他耳边念。府内大小事务都是秦氏把持,尤其是府中的规矩,男子在成婚前不可纳妾养外,做出有损家门之事,陆沅虽不能算有外女有染,但究其行径,实在有辱门风,这才被罚。

直到他与宋盈珠的大婚之前,陆沅归府后的吃穿用度都得自己动手,不准下人帮衬。

陆沅一个人更衣回来,陪着陆恒先将他今日在学堂的课业看完,又盯着他念书,陆明宜在一旁听。云京的姑娘是不能进学堂的,要进也只能八岁往上进民间女学,国公府子嗣凋零,秦氏做主让陆明宜跟着他们一块儿读书。

陆恒还没开始学文章,学堂里不过在教《弟子规》,陆沅额外布置他背春秋左传,六岁毛孩实在难解其意,陆恒昨日又偷了懒,他清楚自个儿漏洞百出,一边背,额上一边冒出冷汗。

背到一半,大约是听不下去,陆沅出声道:“不必背了。”

两个孩子眼巴巴望着他,陆沅拿过竹制的戒尺,还未开口,陆恒便哭了:“表哥,我错了……”

陆明宜也紧张地抓着哥哥的袖子,两个孩子如临大敌的模样让陆沅不由沉默。

幸而秦氏院子里的人来传话,请他过去一趟。秦氏对自己儿子没有半分留情,轿子也不送来一个,好在雨已彻底停了,陆沅走慢了些,没把衣裳弄湿。

秦氏正在偏厅佛室看账本,一手撑着额头,另一手摸着算盘,这是她的惯有的习惯,见陆沅进来,她停下手里的活,先是喝了口茶。

“听说你今日告了假,是去探望宋姑娘了?”

陆沅早知她有此一问,“回母亲,去了。”

秦氏站起身,看了看天色,说道:“骂了一通就赶你走了?”

“阿珠的确恼我,不过她会消气的,待成了婚……”陆沅说这话实在不太有把握,他不清楚宋盈珠多久消气,也不知婚事能否如约进行。

秦氏也一连冷笑几声,问起别的:“她大哥还没回来?”

陆沅道:“宋柏意跟着户部的几位侍郎一同去了西南查算赋税,一连几个月的阴雪天,估计要到年末才能回。”

“晚些回也好,你这些时日多去看看宋姑娘,”秦氏告诫他,“你千万别以为她那二哥是糊涂,宋家长兄没回来,人家懒得跟你细细算账,若是不能将姑娘哄好,待她大哥回来,这婚事不知又要拖到什幺日子。”

陆沅看着房内佛像前的残烟,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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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盈珠又在家里躺了几日,雨雪都已散去,唯有寒意停留,身子好了七七八八,她实在不想出门,对外仍称自己病着。

连翘给她将屋里窗户支起,散散这段日子弥留的苦涩药味,宋盈珠卧在塌上翻书,青芝探着脸往里:“姑娘,太师府上来人了。”

来的人是章如蕙。

章如蕙与她一起落水,病重中都不忘让人给侯府送药,又给当日受惊的姑娘们送了礼,在人情世故上的用心让宋盈珠折服。宋盈珠倒不讨厌她,只是总觉着和她说话不自在,一路上都在心底叹气。

章如蕙坐在前厅,穿了件水红的冬衣,色泽莹亮,与她唇上抿的胭脂似是同色,宋盈珠从她脸上全然看不出什幺病气,好像从未落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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