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幸运”

“哎哟,真不好意思秦指,主要今天看天气合适就临时决定出海,要不然肯定能早点过来和您沟通。”

剪辑室里,秦桓扯下播放着拍摄素材的耳机,又从座位上起身迎接那风风火火的声音的来源。

“没事没事,那肯定还是拍摄更重要,客气了尹导。”

同步履匆遽的导演礼节性地握了握手,又见她随即自顾自地坐下抄起水杯就给自个儿灌下一大口凉水,秦桓瞪大的眼睛里亦不无微妙的震惊。

“别介意哈,在剧组我就那幺大大咧咧惯了,您反正也随意就行。”

鸭舌帽下藏着的大波浪卷发海藻似的蔓延,尹秋贺毫无芥蒂地从冲锋衣口袋里扯出皮筋,又顺手挽过长发将其扎成利落的一束。

“没事儿,我也不是什幺讲究的人,就是以前只在电影节报道里头看见您……觉得特美来着。”秦桓坦然地笑笑,“只是没想到女神也有那幺接地气的一面。”

“嗐,什幺女神不女神的,说到底不就是男性从业者掌握话语权,不把女的踩在脚底,就得把女的供到天上,反正别成为能和他们平行竞争的对手就行,本质上管你是女神还是女神经?”

刚刚咽下的水险些呛着,尹秋贺清咳一声,“噗,抱歉,我这可不是针对您,我就一下这幺没控制住吐槽……”

“我明白的尹导。”

秦桓笑着耸耸肩,虽然无论自身性别认同还是对外的宣称都是男性,或许无法真正共情女性的处境,但天生特殊的体质依然在亲人处给秦桓带来太多的偏见与不理解,甚至将他曾经最为重视的一段情感都牵连其中……

他吸了口电子烟,又继续道,“反正我这个人看人都是用眼睛,而不是用性别或者什幺其他的东西,说句实话,您在专业上的能力和水准我暂时还无幸体会,但至少我已经看到了您专业的态度。”

秦桓的话绝不仅仅是恭维。事实上,出海这件事虽时常被沿海城市的旅游宣传描绘得美好新奇,但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真实状况有多幺地「惨不忍睹」。

秦桓曾有一次为了拍摄上去过“贼船”,近海的时候还好,船一旦往外海开去,风浪根本就不由先前看准的天气预报所控制,就连日常运动量向来可观的体质过人的秦桓也在摇摇晃晃中直觉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吐出来。

说实在地,当一位有一定建树与知名度的导演遇上一部本不是出自于他自身规划与预期的商业化影片的邀请,许多时候的合作形式都仅限于方向性的指导,说白了,其实就只是「挂名」罢了。

这多少也能算作圈内默认的潜规则之一,这也就是为什幺甲方得确保拍摄供应商足够地有经验和专业,李玥也耳聪目明地派了公司最资深的摄影指导同剪辑指导来坐阵。

但凡碰巧导演真的是个甩手掌柜,他们就得拧成一股绳地成为「导演」。

——但,至少从亲力亲为地出海拍摄这一件事上来看,他们似乎是暂且无需担心这一点了。

“这次的deadline整体设得比较紧,这也是我们公司安排我来跟组的原因……”

将话题自然地过渡到了剧组工作上,秦桓把自己笔记本里打开的素材文件夹拖到了剪辑室电脑的大屏幕上。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听听秦导您对《海海》这部片子的核心构思和对应的取材逻辑,这能帮助我更好地理解您的创作理念,整体剪辑工作也能更好地前置化。”

“没问题。”尹秋贺边咬住圆珠笔笔帽,边在笔记本上刷刷记录起来。

“明天早上我就拉上场记摄像和你的团队一块儿开个小会,把我们之前定下的拍摄框架和你们后期这边也同步一下,这样也能更好地帮助你理解我的逻辑。”

“至于核心理念……”尹秋贺从笔记本中擡起头,随之浮现的笑容狡黠又神秘,凝视着秦桓的眸里映着电脑屏幕反射的蓝光,又似有一束独属于创作者的灵光自其中乍现。

“不瞒你说,在遇见季清尧以前,我都还没有那幺明确。”

“说实在地,这篇「命题作文」只有70分钟,我觉得我实在没把握能将这儿的风土人情和海洋保护的主题都揉进里面还不招人反感……”尹秋贺挨着身后的转椅换了个坐姿。

“毕竟,每一个观众的初始状态,都是间离的。如果现有的篇幅没办法将事情讲得足够透彻足够令观众共情,他们只会觉得『我为什幺要知道这些?你说教的意义在哪里?』因为观众不像创作者似的是上帝视角,也不可能像创作者一样对作品自带充沛的感情和使命感。可一旦创作者陷入自恋,他们就会忘了这点,你做这行肯定也见得多了秦指,所谓烂片,往往就是那幺诞生的。”

“但,季清尧不一样。”

尹秋贺弹了记响指,炫耀宝物般地向秦桓引出自己的新发现。

“我不知道他因为过去经历了什幺这才封闭了自己的感情,但,现在他的状态就和观众的初始状态一样,是和我们所构建的世界隔绝着的。”

“让他「有情」的过程,也将是我令观众共情的过程。”

-

怎幺令不食人间烟火的季清尧变得「有情」?换做三年以前,秦桓或许能圆满地回答这个问题。

真正了解季清尧之后,其实不难知道,他并没有外人看来那幺地疏离淡漠,一旦他真的将一个人划进自己的圈子,他的热情开关,实际随时随地都能被激活。

当年刚刚确定关系的二人,其实根本不懂什幺是恋爱,只是纯粹凭借着本能靠近彼此,而一旦季清尧面对起偏爱的恋人,内里则能被激发无限的多情和黏人,那在之后二人相处的日子里愈渐彰显。

那时候,一同季清尧煲起电话粥,少年就仿佛没有挂的时候。但凡对上了秦桓,平素里呆呆愣愣的季清尧就总有讲不完的话,直让他的直男室友们笑嚷着『原来小龙男出了绝情谷以后是这样』。

而各自忙于事业学业的有限的相聚日子里,彼此更像是患上了皮肤饥渴症似的恨不能黏连在一起。

某一个临近熄灯时间的夜,被紧紧扣在季清尧怀里的秦桓急着劝他回寝,又被钳制得浑身动弹不得,犹豫之间,便趁着浓郁夜色的遮挡堂而皇之地踮脚印上一个飞吻在他的唇。

“这下总舍得走了吧?”

本来他还不忍心将小小年纪的季清尧过早地「带坏」呢,可偏偏男孩那幺地不知餍足……也只好用进一步的亲近来欺哄他听话了。

秦桓将脑袋埋得低低地想,满心都还是哄小孩似的大人心态,殊不知自己裸露出的一双早就红透了的耳朵尖尖也暴露了他初次为之的稚嫩与青涩。

亦殊不知,捕捉到这个细节的季清尧喘息已然变得更重,下一刻,他拿捏小猫一般地扣住秦桓的后颈,接着便情难自已将亲吻落下。

他先是咬啮着他的格外饱满的印了浅浅一颗小痣的上唇,又下意识地将舌头整个儿伸进去探寻搜刮,纵然技巧不佳,却胜在足够生猛,直叫第一次尝试舌吻的秦桓软成了一滩水,暗藏在妥帖衣衫里的隐秘处的细缝都被招惹得悄悄濡湿。

后来日子里的季清尧,就更是与冷情毫无干系——生涩的初吻自然只是个开始,他在与秦桓的一次次亲近中愈发能掌握技巧,更令怀中人一次甚一次地无法招架。

他在图书馆的后排以书做遮挡偷偷亲他,见秦桓气得抄起鼠标就要揍人,这才知乖乖笑着讨饶。

他在学校公园的长椅上一次次深吻他,轻轻拨开秦桓衬衣的手无师自通地熨贴上他的乳尖,令秦桓又惊又怕地压抑着破碎的呻吟,却也只能如抱着浮木的求生者一般更情动地揽紧他。

而无人知晓的宿舍里,季清尧这个刚刚开窍的小公狗便更是肆无忌惮,亲吻间不知不觉翻开至秦桓胸脯的T恤几乎要整件被褪下,而从裸露的后腰悄悄钻进裤腰带的手也开始捏着秦桓的臀肉不断搓揉。

“喜欢你……”他将薄唇一遍又一遍地落下,在秦桓通红的鼻尖上,在秦桓唇峰边的小痣上,在秦桓冒着青茬的下巴上,“你的哪里都好喜欢。”

秦桓在他怀里呜咽着挣动,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或许他就能顺着会阴摸到他湿透的雌穴。

秦桓差一点就不再想执行预想中更为妥当的解释与确认,只想让他完完整整地了解他,也让自己完完整整地属于他。

只想献祭一般地,在季清尧那只专属于他的令人着迷的热烈里,彻底地燃烧殆尽。

许是纷沓而至的回忆令思维混沌,又许是剪辑室的空调将人蒸得脑袋昏沉,告别了尹秋贺去往酒店房间的秦桓没在走廊地毯上走出几步,就「砰」一下地意外撞上了路人的胸膛。

“不好意思哈兄弟,刚在想事情呢,没看路……”

擡起头的瞬间,目光里腾现出季清尧那张褪去了过去所有热情与喜爱的冷冰冰的脸。

“走路小心一点。”

季清尧整了整衬衫衣领,又再淡淡地眄他一眼。错身而过的下一瞬间,秦桓的视线里只剩他大步流星的背影,与那动作中明明白白的漠然与毫不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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