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种疑问,赏佩佩不吃不喝在几天内里连续跑了很多地方。
街道办事处,肿瘤医院,接收过赏双明的太平间和殡仪馆,可调查清了赏双明的死因,她心中的问题更加没有了答案。
老人的去世,是意外,也是疾病。
虽然赏双明最终致死因是因为大量吞食止痛片而引起了肾脏中毒反应。
但过往病例也显示,意外发生前三年的一次社区体检中,赏双明被当地医院确诊乳腺癌中期,活检后老人拒绝了医生提供的病灶切除兼化疗的治疗方案,老太太明知自己的恶性肿瘤如果不及时干预,会发生大规模地扩散,还是毅然决然地放弃治疗。
用医生的话说,就算没有这次“意外”,以赏双明病情严重程度,三年零四个月,也算到了老人能够生存的极限。
很多年轻患者因为身体素质好,癌细胞繁殖迅速,甚至以临床经验来讲还存活不到三年这样久。
震惊之余令赏佩佩更加不解的是,以病例的看诊记录推算,当年,赏双明同意接受自己前往临县与她共同生活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既然是这样,她为什幺还会同意拿出积蓄中的最后一笔钱,来资助她去蓟城上学?
她分明了然,自己等不到赏佩佩的回报。
为什幺还要说那些无心的话,为什幺还要帮她?
不是头脑里真的没有答案,而是但凡压在心底的答案变成了真的,赏佩佩将会没办法自处。
尤其是,在社保局她亲眼看到了:领取赏双明死后那六万块丧葬费的签字人,正是自己的父亲。
天边亮起鱼肚白,赏佩佩的鼻音因为困意而模糊,她闭着眼睛,让溥跃看不到她湿润的眸光,“所以我回到锡矿厂找他们。”
“我也知道,我不是她的谁,不过是另一个从她身上榨到好处的人,可能是昏头了,那时候我好愤怒,愤怒地认为,他们不配拿那笔钱。那是用来给她操办后事的钱,她死后连正经的棺材都没有一副,根本没有人有资格用那笔钱。”
至于她会把属于老人生命里最后的一点利益讨要回来要做些什幺,她也不知道,也许是用来重新添钱买最好的墓,也许是用来回馈社会。
总归不是留给包含她自己的这样一家人。
溥跃支起身体关上床头的灯,重新将被子给她掖好,不用想也知道,赏佩佩没有成功。不仅没有成功,她还被父母恶语相向,他们骂她最难听的词,还告诉她既然赏双明已经死了,那她应该马上回到家里来生活。
还在上学的弟弟虽然只有十几岁,但是父母已经在计划着为他将来娶妻买房,赏佩佩作为姐姐,必须出一份力。
他们四个才是一家人,赏双明,只是天上掉下来的乐透奖券。
刮过,兑过,很快就可以被抛到脑后。
从锡矿家属区的楼道里逃出来时,赏佩佩没有讨回属于赏双明的一分钱,甚至她都没有问出赏双明墓志的具体位置,她只知道,姑奶被潦草地葬在了郊区的二道沟里。
“那天我在墓地里一行行走,一个个看,从上午走到了下午,眼睛都花了,才找到了她的碑。”
想起了那天寂静无声的墓地,赏佩佩有点冷,她裹紧被子,“所以我撒谎了,从医学来说,我生物学的父母没有被宣告死亡,但是在我心里,他们已经死了两次了。”
抛弃她时算一次,没有好好为赏双明送终算一次。
所以她真的不在乎他们是否过得差,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希望他们可以生活的再悲惨一点。
就像是赏双明生命中最后那几年要忍受的疼痛一样,她期盼着所有利用过她的人都可以尝尝那种被反噬的滋味,包括她自己。
因为她知道,姑奶在孤独死去前一定在后悔,后悔没有用那些钱提早治疗,后悔长期资助了侄子一家,后悔养了赏佩佩这幺个白眼狼,后悔她可怜又孤独的一生就这样变成了驱壳。
无论溥跃再怎幺安慰她人死如灯灭也没有用,她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