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被关在了一个锻造炉里。
浓烟从门缝里钻入,火舌舔舐着门框,死亡的灼烧感快要将她吞噬。她被浓烟呛得泪流满面,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场火灾是她幼年时的噩梦。当时言妍一家还住在旧宅,因为电气线路短路,突然之间屋子里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她无力地趴在地上,混混沌沌中,听见有人在喊她,紧接着窗户从外头被砸开了。她擡了擡眼皮,模糊中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言惜安从隔壁邻居的阳台上爬了进来,把她抱了出去。
他用身体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不让她被那些锋利的玻璃碎片扎到,而自己却被划得伤痕累累。
小时候的事有许多她都已经记不大清了,而这一件却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里。
时光忽地又跳转到她被诊断出肾衰竭的那一年。她在学校的阶梯上晕倒,醒来后就到了医院。医生说想要完全治疗,需要肾移植,然而手术成功的几率不到一半。
言惜安那个时候正在首都接受IOI的国家队集训,她不想影响哥哥的比赛,为了不让他担心,就让家人把她住院的事情瞒了下来。
然而言惜安还是得知了手术的事,他放弃了集训的资格,同样放弃了名校的保送资格,连夜坐飞机赶了回来,还说服父母让他们把他的肾移植给她。
直到手术前,她才知道哥哥要和她一起动手术。他们被一同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言惜安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他对她说:“别怕,哥哥陪你。妍妍就闭上眼,当睡一觉,醒来就可以恢复健康了。”
手术有惊无险地成功了,然而接踵而至的并发症却差点将她带走。她仍记得她被抢救回来之后,迷蒙中看到言惜安坐在她的病床上,他把脸埋在手中,背对着她,脊背颤抖。
他那时候在哭。
老天实在是跟他开了个可怕的玩笑,在给了他妹妹恢复健康的希望后又让她与死神擦肩而过。
从那之后言惜安就对她有些过保护了,而那时候父母也把她当成了“瓷娃娃”,于是言惜安的偏执就变得不那幺显眼,而当他发现自己对妹妹抱有强烈的占有欲时,已经晚了。
言惜安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是在他发现妹妹的教科书里夹着一封情书的时候。言妍做功课的时候,他偶尔会坐在一旁看书,那天也只是随手翻了一下妹妹摆在桌上的教科书,不料一封情书从里头掉了出来。
他看见妹妹眼疾手快地把那封情书拿了回去,还自言自语了句,“原来他借书不是为了抄笔记啊。”
然后他听见那个装模作样的自己,用为她着想般的语气对她说:“妍妍,不要早恋。”
他以为自己将感情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父亲看出了端倪。父亲没有多说什幺,他只给了他一个选择——出国。
言妍回忆起言惜安出国前的那个晚上。她半夜醒来,发现言惜安坐在窗边。
这种情况言妍已经习以为常了。不知道从什幺时候起,她早就不怕恐怖片里的妖魔鬼怪了,也不会再半夜抱着枕头跑去找哥哥睡觉。
然而言惜安却时常会在失眠的时候来找她,如果她没有发现,他也许会靠着窗睡一晚上。如果她发现了,他才会躺到她身旁。
所以看到他坐在窗边,她只是像往常一样问他:“哥哥,要一起睡觉吗?”
言惜安摇了摇头,温柔地笑了笑,“我想多看看妍妍。”
言妍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道:“为什幺突然要出国?”
言惜安没有回答。
他坐到床上,将手伸到她的面前,五指张开,一条精致的项链从他掌心坠下,悬在她的眼前。
“看,这是什幺?”
言妍凑近他,将项链坠着的小圆环放入手心,中间镶嵌的那颗粉钻在昏暗的灯光下仍然光彩不减。
“喜欢吗?”
“喜欢。”言妍弯了弯双眼,方才的失落被这个惊喜一扫而空。
“哥哥替你戴上。”言惜安绕到她身后,将她的头发撩到一侧。
女孩露出的一小截脖颈纤细而脆弱,言惜安为她戴好项链,指尖却在那片肌肤上流连。
后颈接触到的微凉感让言妍打了个颤,“哥哥?”
“嗯。”言惜安略微低沉的嗓音带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摩挲了一会儿女孩的后颈,然后,像是在吻一个易碎的泡泡那般,轻轻地在她的后颈上印下一吻。
言妍身体一僵,她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胸前的项链上以摆脱这种暧昧的氛围。她的指腹触到圆环侧面一处凹凸的地方,只见上面刻了一行小字——
“to…my love.”言惜安低低念了出声,这行英文仿佛在他的喉中发酵了许久,以至于从他的舌尖滚出时,缠绵而缱绻。
言妍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哥哥太肉麻了。”她抱怨般地说道,似乎这样就能从越发粘稠的空气中抽身。
言惜安凝视着她,“妍妍不喜欢吗?”
言妍下意识地攥紧项链,心脏怦怦地仿佛要跳出胸脯。她与他对视了片刻,又不知所措地移开了目光。
他的呼吸越来越近,她几乎以为他要吻她。
言惜安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尽管,他们的呼吸几乎已经纠缠在了一块儿。
他很想吻她,然而他不能。
他只拿手指碰了碰她发烫的脸颊,“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来送哥哥吗。”
言妍点了点头。
言惜安正要走出房间,他又停住脚步,转身唤了她一声:“妍妍。”
言妍擡起头。
“不要喜欢别人。”言惜安深深地看着她,放轻了声音,“哥哥会难过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幺,她觉得他已经开始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