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声施法尚未出现的年代,法师们只能通过最原始的念诵和手势完成魔法的即时施放,过程中极易受到各种外力干扰。一旦被捆住手、堵住嘴,能够谈笑间毁灭一座城的大法师也施展不开。
这一行为被称作“打断施法”,是早期与法师交手者几乎人人都会尝试一下的技巧。虽然在法师们的严防死守之下,近身打断难上加难,但搏一搏总归不亏。
塞莱斯提亚打算做的事情和这有异曲同工之处。
“艾希礼。”她突然出声。
跪坐在她腿间,正抽出她腰带的男人擡起头,嘴里冷不丁被塞进一块小饼干。
艾希礼下意识咀嚼,吞咽,最后满足地长长呼了一口气。
“索格妈妈一定会成为好父亲。”
塞莱斯提亚不想吐槽他的语病,边重新系好腰带边说:“饿就吃东西,不要吃人。”
上次来叫艾希礼下班,扛不住这人撒娇喊饿,被他“吃”得连续潮吹,腿软到站不起来,只能在这里暂时休息。而罪魁祸首顶着发红的眼角和不曾纾解的情欲,回到仪器前再度开始调试,顺利地又加了一会儿班。
优等生小姐拥有出色的学习能力,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那好吧,”艾希礼败下阵来,“我们回家。今天我来做饭——”
他准确捕捉到塞莱斯提亚眼中的怀疑,“你该不会以为我只会做糖?”
“一般来说,正常人看到你家那个可疑的房间,都会这幺想。”
房门挂着无数道锁,中央的大坩埚能装下一个人。要不是看见里面时不时吐出几颗糖,塞莱斯提亚险些怀疑他平时吃小孩维生。
“我烤过肉,记得吗?”艾希礼提醒她。
“但那是烤肉……”
“如果你想说‘有手就能烤’,我可真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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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希礼的生气,就是要求塞莱斯提亚切洋葱——不准用魔法。
从没拿过菜刀的前大小姐、现工作狂不肯在洋葱面前言败,硬是红着眼圈切到最后,眼泪打湿胸前的衬衫。
“切、切完了……!”
艾希礼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洋葱片,忍笑违心夸道:“切得特别好,完全看不出是第一次。”
塞莱斯提亚哪会听不出话外音,放下菜刀用沾满洋葱汁的手糊他一脸。
艾希礼当场抓获捣乱的手,但泪腺已经受到刺激,眼睛里迅速蓄起液体。他干脆闭上眼,低头含住正扬起得意笑弧的嘴唇。
起先挨了两下咬,女人的犬齿抵着唇肉示威似的磨牙。他有恃无恐地顶开齿缝,舌尖钻进去,吸吮香甜的口津。
一点点咸味混入其中,说不清是谁的眼泪,仿佛从一开始便注定要如此交融。两个哭得一塌糊涂的人流着泪接吻,不约而同打着恶狠狠的算盘,要把对方亲到喘不过气。
各自洗过脸后,明争暗斗告一段落。
惨不忍睹的洋葱片下了锅,翻炒出诱人的焦香。
塞莱斯提亚没怎幺近距离看过食材变熟的过程,跟在艾希礼身后习惯性偷学。后者一边使唤她拿调味料,一边回头振振有词地为之前的夸赞辩解:“你看,切成什幺样都是这个味道,食物最重要的又不是美观……”
热气升腾间,总是看上去很遥远、和一日三餐生活琐事扯不上关系的人也染上温暖的烟火气。
塞莱斯提亚从背后环住艾希礼的腰,那句话自然而然溜到嘴边,像一声叹息。
“……我爱你。”
她不擅长用优美的修辞表述心意,更不擅长隐瞒,有想法就直说出来,无所谓矜不矜持,甚至不在乎艾希礼是否愿意回以同一句话。
她只是想告诉他。就算他扯开话题、逃避、不正面回应,她也愿意等他准备好。
她愿意给艾希礼这种程度的信任。
艾希礼身体僵住。
他似乎耗尽全身力气,克制回头看她的冲动。塞莱斯提亚不知道这算好算坏,微微仰头等待。
等来一句:“不要爱我。”
塞莱斯提亚以为自己没听清,迟缓地发出个表示疑问的音节。艾希礼于是重复一遍:“不要爱我。”
她松开手,后退半步。
抽离的体温令一切冷却下来,四周热气浮动,都近不了她身。
艾希礼低着头,如同承受巨大的恐惧,脊背紧绷,干涩的声音近乎祈求:“你能不能……只是喜欢就可以了,能不能……”
久未翻动的洋葱发出焦糊味。
只问能不能,她当然能。
非但如此,她还能理解艾希礼多半有所顾虑,或许是某种难言之隐——总之,他永远不会解释。
艾希礼永远不会当场、立刻把事情说清楚,总是直接跳到结论,让她在往后漫长的时间里猜测其中因果。
就像现在,他大可以讲明缘由,获得理解,却选择用简单的一句话推开她。
他总是在她以为熟悉的时候,突然变得很陌生。让她像个在大雾中张开双手奔跑的孩子,反反复复攥起拳头以为捉住了雾,手中却空无一物。
所以,她凭什幺要顺着他的心意?
“我明白了。”
塞莱斯提亚冷静地说:“既然这样,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