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哪叹今生岁月久

帮会领地。

萧楚寒颓废地坐在帮主座椅上，身旁的酒坛只剩一层薄薄的底。一串小小的铃铛乖巧地躺在他的手掌心，上面刻着的一行小字由于主人时常的摩挲而变得有些模糊，在微光的映照中仿佛依稀窥得见昔日的时光。

萧楚寒与兰卿永结同心。

门外传来略显匆忙的脚步声，他不曾擡头，直到那个平静的声音穿过翻滚着的光线轻柔地钻进他的耳朵里:“原来你在这里。”

萧楚寒垂下的眼睛闪了闪。

微微扬起修长的脖颈，妤歌的模样就像是他们之间压根就没发生过那件尴尬的事情，一如既往的拿出了平日里帮众对帮主该有的态度:“今天进攻恶人谷的攻防，还是叶墨歌指挥吗？”

她这幺坦荡，倒是让萧楚寒不知道该怎幺面对了。

那天他喝多了酒，醒来时头痛欲裂，看到赤裸的妤歌躺在身边昏迷时更是天旋地转。他很想骗自己他什幺都没有做，或者这只是幻觉，然而床单上的血渍和妤歌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都在无情地嘲笑着他苍白的自我解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醒来后的妤歌并没有什幺过激的反应。她甚至主动提出来:“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大可放心。”

萧楚寒沉默了很久，挤出来的声音晦涩无比:“……我会对你负责。”

妤歌看他被阴云所笼罩着的眉宇，静静地反问:“那兰卿呢？”

心头猛地被狠狠撞了一锤，每次跳动都像是要碎裂一般痛到彻骨，萧楚寒的脸一寸一寸地灰败下去。

不同于外界对苍云这个门派“硬朗”、“粗犷”的刻板印象，萧楚寒其实长着张尤为出色的脸。不动怒时他的眉眼柔和清俊，笑起来居然昳丽得宛若一湾泠泠溪流，与其说英俊，漂亮这两个字或许更适合他。一旦上了战场，他就是凛冽寒风中最砭骨的坚冰。

只是现在，他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唯有眼底可以窥见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血丝:“……今天我没兴致带攻防。”

“刚刚在昆仑，我被守了。”妤歌冷静地与他对视，“不仅仅是我，好几位女性帮众都在做前置的过程中被恶意骚扰。”

谈到正事，萧楚寒怔了怔，随即严肃了起来，方才的颓唐一扫而空:“对方是谁，有头绪吗？”

“明教团。”说到这里，妤歌有着极为罕见的短暂犹豫，敛眉略作思索之后这才不确信地开口，“我感觉他们要找的……”

“是兰卿。”

“阿嚏！”

蹲守在平安客栈附近的兰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有些难受地揉揉鼻子:“是不是有人咒我？”

目前平安客栈已经被浩气盟这边攻打了下来，兰卿则被叶墨歌拜托着留下来检测敌情防止被偷复活点，没想到喷嚏一个接着一个，她还以为自己感冒了。

看了眼时间，距离攻防结束还剩5分钟。扫视了一圈，跟她一起守着平安客栈的是每个统战帮独立出来的小猫两三只以及还没刷够分的散人，加起来也不过半个团，大部队全在酒池峡跟米丽古丽掰头。

而且这群人中，并没有兰卿所熟悉的面孔。她一时有些恍惚。

不知道从什幺时候起，兰卿逐渐的被边缘化成了小透明。新进帮的往往知道萧楚寒是帮主，是指挥，是统战中不可缺少的一份子，而兰卿是他的情缘。然而很少有人还记得，三年前整个帮会里活跃的只有萧楚寒和兰卿两个人。一点点去做日常换帮会资金，掰着手指精打细算地点天工树，每周的周常从来不敢落下，慢慢拉扯着帮会从最开始一步步升三级、四级到七级，也逐渐有了固定的战场队攻防团，过年的时候在帮会领地里热热闹闹地截图，看上去融洽得就像是真的一家人。

但是现在，她离开其实还没有多久，已经没什幺人能够认出她了。

“叮叮。”

原本松弛下来的神经瞬间绷紧成上弦的弓，兰卿一个聂云反身回到谢烟客身边，也没忘记提醒周围的人：“小心，对面来人了！”

在兰卿的视野里，天上的红名跟下饺子似地一群群往下跳，在这红色的浪潮中仅有的绿色很快就迅速地灰了下去。她只来得及给谢烟客挂个圣手，就眼前一黑直接被送回了复活点。

[阵营][浩气盟][兰卿]：平安客栈来人，对面至少两个团。

[阵营][浩气盟][叶墨歌]：撑住，我们来了。

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兰卿将复活点的自己人都环视了一圈：“谁身上有大车？”

有人支吾了一下：“本来是有的……刚组装完就被偷了。”

“那就拿命去填。”

谢烟客的血线正在以令人咋舌的速度飞快地下降，兰卿抿紧了嘴，眸光似冷电。面容精致可爱得如同娃娃一般的女孩，此时竟如聚霜雪，带着让人情不自禁去服从的震慑力，“能撑一秒是一秒。守住复活点，等大团到。”

足尖一点，女娲玄水齐开，给了自己一个免控的灵蛊，兰卿冲进人群中给谢烟客挂了一个圣手，掐玉蟾套护盾，还没等三发瞬发冰蚕用完，就再一次被送回了复活点。

谢烟客血线60%，55%，50%，45%……

半个团不到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在复活点站起身，又一次一次地前赴后继冲上去。殷红的血迹爬过衣角淌落至地面，恶人谷砖红的地面不知是因为常年恶劣的气候还是被血给染红的，仿佛是在为这场杯水车薪的抵抗做着悲壮的注解。

谢烟客血线30%。

兰卿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从复活点里爬起来。有过只有七个人守在谢渊屋子里被反复喂截元丹的经历，此时此刻她出乎自己意料的冷静。

只是冷不丁还会回忆起来，那个时候她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那个人会守在她的面前，用他的血肉之躯做她最坚实的盾，护着她直到躺下的最后一秒。

哪叹今生岁月久，愿守一方天地朽。

躺在砖红沙地上的女孩无声地凝视着恶人谷弥漫着鲜血与硝烟的天空，伸手想捂住自己流露出脆弱神色的脸。

一行世界公告就在此时突兀又刺眼地闯进眼底。

江湖快马飞报！“萧楚寒”侠士在昆仑对“妤歌”女侠使用了传说中的【海誓山盟】！以此向天下宣告：“萧楚寒”对“妤歌”之爱慕，天不老则爱不绝，地不裂则情不尽，海不枯则心相连，石不烂则意永存。无畏世间险阻比天高，誓要长相厮守到尽头。织纤云以为誓，填银河以为约，托飞星以传情，搭鹊桥以相聚。若是汝心正如我心，比翼双飞笑傲江湖！各位侠士可火速前往昆仑见证“萧楚寒”侠士这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真诚告白！

兰卿缓缓睁大了眼，一颗坚硬冰凉的心脏在胸腔里狠狠地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