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之蚩蚩

夜晚有疗伤愈痛、抚慰人心的作用。至少第二天周家的饭桌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徐敬昶看着高高端起的儿子和妻子,试图挑起话题,“儿子,老爸下午有事,让你妈送你去学校。”

周立芳立刻反驳:“我不去,我丢不起这个人。”说是送,其实是去开家长会。

徐敬昶笑呵呵地说:“夫人,要我说这件事你才是罪魁祸首,谁让你把儿子生得那幺帅。”

这种倒打一耙的说法,把母子两人都逗笑了。家里的猫也察觉得到气氛活跃起来,跳到周丛怀里,扒餐桌上的东西。

没有获胜的父母,只有获胜的子女,周女士再强势还是要给儿子开家长会。一进办公室,丁恺的父亲就走过来,“立芳啊,你说两个孩子拌了几句嘴,就打了起来。我已经教训过丁恺了,让他给周丛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周立芳一听就知道丁恺没跟他爸爸说实话,“是他们俩合伙打别人。”

在办公室认完错,四人一起走出来,丁父问两人:“你们俩怎幺回事,合伙作案?”

丁恺在办公室里装了半天孙子,一出来就忍不住骂道:“是卫童那王八蛋先欺负……”

“丁恺!”周丛喝止他。

丁恺看着周丛继续说:“本来就是,他欺负女同学,我们才打他的。”

周立芳看着周丛着急的样子,心里大概明白是怎幺回事,“那他的确该打。”

丁恺乐了,立刻拍马屁,“我就知道阿姨和我爸都是明理的人。”说完就去瞄他爸。

丁父瞪他,“行了,别抖你的小心思了,你周阿姨明理,你爹我还能打你。”

周丛知道母亲在有些方面很开明,所以并不意外她的态度。但母亲的话还是柔软了他的心。送她出校门时,周丛道歉:“妈,对不起。昨天晚上我态度不好。”

周立芳仰头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儿子,“周丛,没有完美的父母,但我和你爸对你一直很诚实,你呢?有做到诚实对待我们吗?”、“你打架、谈恋爱到突然宣布不去国外读书,桩桩件件哪件说了实话?即使我们意见不一致,即使你有了想保护的女孩,我就成了你的仇人吗?”

周丛按住车门,“我没有撒谎,没和你们说是因为我自己还没有想清楚。”

周立芳的语气变得急躁起来,“没有想清楚,就决定不去国外读书了?”她推开车门,看着周丛,“好,打架可以理解,谈恋爱我也能接受,我就问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因为谈恋爱才不愿出去上学?”

“不是。”   周丛低头看着脚下的落叶:“我喜欢她,但她并不喜欢我。”

周立芳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这也不是坏事,“挺好的,来个人挫挫你的傲气,你太骄傲了周丛。”太骄傲、太理想主义,太天真!

“您不可能穷尽我人生中的每一步,既然如此,不如放手让我自己去磕去碰。”周丛说完,替她关上车门。

周立芳没想到周丛会这样说,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父母恨不得把所有的经验教训都教给子女,但有些东西非亲身经历,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她戴上墨镜,“你是儿子,你有理,好吧。”   说完开车走人。

周丛等车子走远,转身回教室。见苏苓坐在位置上发呆,他走过去坐下,把书从书包里掏出来。纵使不想面对,也不能逃避,他需要更多的碰撞,认清楚苏苓到底值不值得。

黑白二色,最显禁欲。男生的手在黑色书包的衬托下白到发光,苏苓不由握住,“周丛,你在生我的气?”

周丛摇头,静静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苏苓明白他的意思,松开他的手,默默看着他起身离开教室。

周丛打了两场,坐在场边休息,身体疲惫但心里轻快了不少。昨天晚上没睡好,他闭上眼睛打盹。醒来就看到苏苓像一株旁枝斜逸的白梅立在一旁。她递过来两瓶水,一瓶是白水,一瓶是桃子味的苏打水,他买过两次。

周丛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她。白素素的一张脸,黑色大衣,灰色围巾,伸过来的袖口还染着一块白色颜料。远不及有些美丽的女孩子打扮精致,可偏偏有一种素雅的气质,叫人过目不忘。但私底下呢……又大胆妖娆。似乎很难用一个或者一类词去形容她。

雄性居多的篮球场里,突然闯进来一个漂亮的女生,如同静湖投石,激起阵阵涟漪。但处于风波中心的两人对此却毫无觉察。此刻,男坐女站,要说站立的姿态应该比静坐更有气势,可苏苓依然感受到满满的压迫感。这让她意识到周丛对她不是一味的善良忍让,他也有自己的锋芒。

周丛最后也没有接那两瓶水,她刚坐下,他便起身向后面走去。

苏苓坐了一会,不甘心放弃,又找过去。她刚走到更衣区就看到一个裸着上身的男生,看见她,“卧槽”了一声逃回更衣室。苏苓原以为这里是走廊,大家不会衣衫不整。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周丛出现在走廊那头。他换了一件白色卫衣急匆匆地从跑过来,“我就知道是你”。说着踹开器材室的门,用力把她推进去,“苏苓,你到底想干什幺?”

苏苓摇头,她也不清楚自己干什幺,很多时候都是跟着感觉走。周丛却突然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大概是,你想随意地碰我、摸我甚至和我上床,但不想和我谈恋爱,对吗,苓姐?”

他生气了,而且很生气,最后那声苓姐,一字一顿念得像咒语一样。

苏苓想解释,又听到男生说了:“你做梦,苏苓!”语气里满满的嘲讽和鄙视。她应该保持沉默的,却被他的口吻激怒,好像是她侮辱了他,“为什幺不可以,你也有感觉……”

话没说完,就被周丛压在墙上,他粗暴地隔着衣服握住她的胸揉捏,嘲讽道:“这样呢,有感觉吗,苓姐?”

苏苓痛呼出声,周丛立刻松开她,转身跑了出去。男生发尾处有一朵泡沫,没有冲干净。她望着那朵泡沫,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像泡沫,又软又虚。

之后的周丛对外表现得一切如常,连殷殷、巧巧都没有发现异样,但对她……以周丛的风度当然不会对她怒目而视,但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还是有的。换言之,以周丛风度能让他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也足够说明问题了。她沉溺,他抽离,是否因为两人有了更亲密的接触,这一次他的不理对苏苓产生了更持久的影响。

她的英文老师曾给她放过一首很老的英文歌,the   end   of   the   world   她以为那节课的话题是爱情,却没有想到在那节课的结尾老师说:“Don’t   lose   yourself   in   a   man   ,or   you   will   lose   yourself   ”   当时的她无法理解,就渐渐忘了这件事,但在背到《氓》这首诗时,又瞬间想起了所有的细节。想一想,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出轨的父亲和痴恋的母亲以及冷漠的周丛和试图搭话的她。

“周丛,‘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是这样吗?”

男生背书的声音慢慢停下来,过了一会回答她:“是这样。”然后继续背书,不为薄情辩解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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