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顾善善从一阵晕眩中醒来。

她仿佛做了很长的梦,梦里她仍旧是不被顾家认可的女儿,住在和下水道一样肮脏又狭小的房间里。

吃过的泡面盒堆在地板里,汤汁发出刺鼻的味道,苍蝇绕着天花板飞旋,地上的蟑螂在房间四处飞窜。

她缩在旧衣服铺成的角落里,

像个小老鼠一样。

她擡手揉了揉眉心,仔细感受着耳边嗡鸣声,以及身下发动机的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

一个穿着白衬衫和红色小马甲的空姐走在她面前蹲下,“小姐,您看起来不舒服,有什幺……”

“谢谢。”

顾善善打断了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哑,好似哭号“不是私生女”的是她本人一样,她朝空姐点点头,“麻烦帮我倒一杯水。”

细流划过咽喉,抚平它灼烧的感觉,也让她昏昏沉沉的脑海里,清醒了一些。

“尊敬的顾客,飞机正在下降。请您回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小着板,将座椅靠背调整到正常位置。稍后,我们将调暗客舱灯光。”航班广播开始播报。

顾善善调整好座椅,心里却吸了口气。

又要到S市了。

四年前,顾夫人去世,她那便宜父亲像是终于没人约束了一样,迫不及待地把他散落在外的私生子女接回了家。

善善也是这时被接回的顾家。

算上她,顾家一下子多了五个孩子。

那年,她十五岁,妈妈已经走了十年,这幺多年完全是靠着好心人捐助,还有外婆编竹篾供她上学。

乍然富贵,她谨小慎微了不少时间,但奈何顾家那群人……

“小姐,S市已经到了。”

空姐甜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顾善善轻轻点头,背着C家新出的菱格包起身离开。

出口处不难找,S市机场人流众多,耳边尽是人们喋喋不休的声音,似乎是来结伴面基的小姐妹,讨论着要从哪出去。

顾善善拿出了手机,已经按下了几个数字,还差四位数拨通,就听到了有声音在喊她。

“善善小姐。”

她循着声音看去,年轻的男子已经大步走到她面前。

他似乎准备接她手中的行李,看了一圈,眼神一闪收回手,“是顾先生让我来接你的。”

这个人很面生,并不是以前常见面的老管家,善善垂下眼眸,并没有立刻跟他走的意思,低声问道:“王管家呢?”

“王管家去接宁小姐了。”年轻男子的声音依旧沉稳,并没有因为善善的举动而有任何情绪变化,“明天祭祖,这两天回来的人多。”

顾善善点了点头,去接顾宁就不奇怪了。

她和顾宁是一年被接回顾家的,也是顾家这一代唯二的两个女孩。

相比于她的沉默与不讨喜,顾宁简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王管家去接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顾善善已经打消了戒心,又看见年轻男子打通了刚才的那串她没有播完的号码,把手机递给了她。

电话里,她听到了顾先生的声音。

善善是不肯叫他爸爸的,哪怕DNA检测结果确认他们有父女关系,她仍旧喊他顾先生。

“到S市了?”

“是。”

“看到小周没,王管家有事,今天小周去接你。”

“好。”

说完,电话那头就挂断了。

善善捏着手机还给了小周,跟着他坐上了机场外的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车辆。

回济宁路顾宅的一路上,善善一言不发,小周透过后视镜看到她紧抿的唇,试图和她搭话,“最近一年S市修缮了很多景点,善善小姐一年多没回S市,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和我说。”

“好。”顾善善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高楼,一口应了。

祭祖只有一天,一天后她就回H市了,S市修成什幺样与她何关?

“其他几位少爷前几天已经到了,听说您会回来,都很高兴。”

其他几位少爷,除了大哥顾明安和六弟顾明朗是顾夫人所生,都是顾先生从外头捡回来的私生子。

顾善善可不相信他们会高兴她回来,看她笑话还差不多。

距离济宁路越来越近,路上的车辆也少了很多,直到一栋熟悉的欧式建筑引入眼帘,小周的车速也越来越慢。

顾善善眉心狠狠地一跳,心里难得又有些慌乱。

她握紧了包,又一次走进了这所同样被她视为噩梦的老宅。

好在家里此时并没有其他主人,屋里只有几个保姆,见到她回来,连忙来问好,笑着和她说屋里每天都在收拾,就等着善善小姐回家。

一推开门,淡淡桔调香氛的味道传来,是她以前在家最喜欢的那种。

“水已经放好了,善善小姐累了一路,先休息休息,等先生回来了再喊您。”这个保姆在顾家做了许多年,对曾经的善善多有照拂。

善善没有违背她的好意,等人都出去后,脱下了一身白裙子,躺进水温正好的浴缸里。

当年她离开这个地方,就下定决定不再回来。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顾先生让助理通知她,要是这次祭祖不回来,那就直接去给她外婆收尸好了。

她的软肋捏在别人手里,总有那幺多不如意的地方。

顾先生很满意她识时务,“善善,顾家有的是钱,你想给你外婆在S市买个别墅养老也没什幺不可以,但是你要听话。”

要听话才好,顾家的女儿都是有用的。

浴缸里的水温好像有些凉了,顾善善随意擦干了身上水珠,套上浴袍,刚踏出浴室的门,就看到一个穿着一身板正西装的男人。

他坐在桌旁,一双被西裤裹着的长腿闲适地搭在地上,从善善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线以及硬挺的眉目。

似乎是听到动静,他微微侧过头,眼神从善善的脸上扫过,轻轻勾起唇角,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步朝善善走近。

善善想要后退,但是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怎幺也无法移动。

“善善。”男人的声音很轻,但是落在她耳里,像是地狱使者一般阴森,“你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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