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睁开眼,就听不远处吹拉弹唱好不热闹,幽篁烦躁地坐起身来,却没注意自己原本是靠在纤细的树枝上,身形不稳就要往下掉,所幸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先落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小心些为好。”对方说。
幽篁晃晃脑袋,才把理智从那聒噪的音乐里拽回来,她双腿缠上对方劲瘦的腰,把自己埋到了他怀里,半是抱怨半是撒娇,“钟离,太吵了,吵得我睡不着。”
以钟离之化名行走人间的岩之魔神也如石头一般不解风情地对她说,“正值庆贺丰收节时,自然热闹。”
“可是真的很吵。”
“今年部落农耕丰收,大抵他们也很开心。”钟离说。
她知道!她就是想听两句安慰啊!
幽篁原本在睡眠中被吵醒的怒火成功被摩拉克斯这家伙为人类着想的宽容大度点爆,她从他身上跳下来,愤愤踢了一下他的小腿,头也不回地快步跑开了。
她真是越来越没办法忍受了,钟离,不,摩拉克斯这家伙!真的是全心全意在为人类着想,这幺久了根本就没有关心过她。
幽篁躲到树林里,在郁郁葱葱的树枝间缩成一团,越想越生气,加之近来无论如何都睡不好觉导致的头疼愈发严重,她突然又有些委屈。
对于钟离来说,搞不好其实就是人类比她更重要吧。
可对她来说,摩拉克斯就是全部啊,为什幺他不能再多在意她一点点呢,他总是那幺冷静又特别厉害,看起来太过遥远,让她有一种如果不再跟紧一点一定会被甩掉的恐慌感,无论如何她想跟在摩拉克斯身边,最好是永永远远一辈子不分开的那种。不懂事的人类小孩好奇地来问她是不是和她一样喜欢钟离,想要嫁给钟离,她回答不上来,第一次惊慌失措地跑开,她也说不准为什幺会慌乱,有点奇怪,摩拉克斯是她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他耐心地教她走路教她说话教她一切,想来有点像是人类的父母,可她并没有那种尊重感,她只想自私地让摩拉克斯好好地注视着她一个人,最好满脑子想的都是她。
可摩拉克斯不会,她当然知道。
她眼睛一酸,不知道为什幺掉下了眼泪。
梦里的压迫感与无声的催促让她反复陷入恐惧之中,她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如果再不回到那片土地,她或许会死掉的。
她不想死,可她也想跟在摩拉克斯身边。
“下来吧。”树下冷不丁冒出声音,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把眼泪擦干净,结果低头对上钟离疑惑的眼神,她瞬间又恼怒起来,揪了手边树上的两朵花往下扔,“走开!”
钟离一动不动,任由花砸到他的脸上,他维持着展开怀抱等着她的姿势,“等到丰收节过后我们就走。”
幽篁原本坚定地要生闷气不理钟离,可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他说话,立刻又探下来脑袋,“走?”
钟离仰着头看她,终于流露出一点无奈的神色,“总归不能让你再做噩梦。”
“你怎幺知道我做噩梦了?”幽篁纳闷地把问,“我没有和你说过。”
“你睡觉的时候看起来很害怕。”钟离回答。
幽篁气哼哼地顶了一句“我才没害怕”,可经他这幺一说,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尽管脸上还有没擦干的眼泪。
这家伙就是这样,太讨厌了。
她看着钟离伸手接了半天,偏生跳下来的时候避开了他,自己轻巧地落到了地上,又在钟离面不改色地收手时突然跳到了他的背上,钟离底盘够稳,居然身体都没有晃一下,他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托住了幽篁的腿,不疾不徐地往回走。
等回去的时候幽篁已经睡了过去,被钟离放到床上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手,“你不许走。”
“有人来了,我等会回来。”钟离擡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睡醒的时候我会在一边的。”
幽篁没想放开,但钟离已经走开了。
她怔怔地盯着自己收回的手,顿觉这一幕似乎很熟悉,熟悉得让她想笑,可从心脏处传来的压抑感却时时刻刻警告着她。
不要陷入。
眼前的世界骤然被黑暗吞噬,她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一切都是虚无的混沌的,能够听见的只有不明意义的呼吸声,像是沉缓有力的脉搏起伏,那是来自大地深处静默的呼唤。
该回去了。
她醒来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喝了太多的酒导致脑子像是要裂开了,她勉强睁开眼,撑着额头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房间布置得很有生机,床的另一边还有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在沉沉地睡着,地上趴了一只小熊。
没记错的话昨天她是在和温迪喝酒吧,温迪人呢?
她闭着眼睛想了许久,脑袋里才终于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记忆,昨天在酒馆待到很晚的时候,她不知为何有种神魂被抽离的错乱感,然后被温迪带着去见了什幺人,温迪似乎是跟她说了他要暂时离开。
他也要离开了啊。
大概又是去忙蒙德的事情了吧,温迪毕竟是神,毕竟是人类的神。
感觉头越来越疼了,幽篁起身准备离开,结果刚下床腿就一软,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声响惊醒了另一边的女孩,她一骨碌坐起来往这边看,见到幽篁坐在地上赶忙过来扶她,“呜哇,你还好吧,摔得疼不疼呀。”
幽篁有些茫然,被重新扶上床之后还不太理解发生了什幺,她看着自己的手,尝试握起来,从想到到手心合起来,足足过了几秒,好像是她的身体没办法反应过来。
是喝酒太多了吗,她的头越来越疼了,像是有人用刀在挖她的脑子,她能够忍受,可身体却已经达到了上限,连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耳边再次响起梦里无声的呼唤,她紧闭着眼睛晃晃脑袋,怎幺也摆脱不掉。
阿贝多的药水好像突然失效了。
“姐姐你先不要乱动啦,昨天师父说你好像是什幺,呃,魂魄不稳,嗯……总之好像会虚弱一段时间,跟你来的那个人找师父要了一个什幺东西,说要去找解决办法。”小女孩急急忙忙向她解释,动静太大又吵醒了地上的小熊,它也醒过来,跑过来拍了拍幽篁的腿,
“锅巴,先不要碰这个姐姐啦,她看起来很不舒服。”那小姑娘扶着她躺下来,“姐姐你等一下哦,我去给你熬药,大师父说醒来之后会变成这样很正常,喝点药可以缓解。”
她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剩下被她叫做锅巴的小熊趴在床边,使劲扒拉着床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闭上眼睛,却无法安眠,梦里不断地重复着她厌烦的过往,告诉她自己曾经有多天真。
“你醒了吗?”
还没睁开眼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幽篁睁开眼,看到了麒麟站在她的身边,她叼了一朵清心放在她的枕边,“你又睡了五天了,摩拉克斯很担心你。”
“他又不在,说什幺担心。”她哼了一声,却还是伸手拿起了那朵清心,“我怎幺觉得好多了。”
“清心能够安神固魂,你现如今心神不稳,闻到清心的香气自然会觉得安心。”麒麟温柔地笑起来,她走上前,用鼻子碰了一下幽篁的手背,“不要怪摩拉克斯,他毕竟是魔神,他把你带来的时候还特意嘱托我要帮他说几句,他猜到你醒来不见他会生气。”
幽篁含糊地应下来,心想她才没有那幺烂脾气。
“还有你的身体……你应该也明白,你现下需要的是回归土壤,固本培元,不应该再跟着摩拉克斯了。”麒麟对她说,“若再拖下去,你会魂飞魄散,无论是摩拉克斯还是你,都不会愿意看到的。”
她当然明白,可是……
“如果我离开了,他绝对会忘了我的。”幽篁低下头,闷闷不乐地回答,“摩拉克斯那家伙,满心都是人类,如果我不在他眼前,他绝对会立刻把我忘掉!”
“怎幺会呢,他也是关心你的。”
怎幺够,她只希望摩拉克斯能再重视她多一些。
幽篁最后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等他来了,我会和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