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哑剧。

周二一早,赏佩佩在上班路上偏航先去了趟东翠路。

前一天晚上,溥跃还心存侥幸,想着赏佩佩不会真的来跟他换车,但七点半天还没亮,赏佩佩就已经推着那辆红色的姜戈站在了修车店的门口给他打电话,问他方便不方便来趟修车店。

方便,怎幺不方便。

溥跃从沙发上坐起来,简单套了件外套,趿着鞋开门前,还没忘记冲着右侧的玻璃反光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拉开卷帘门之前,他左手使劲儿搓了搓僵硬的脸颊,试图做出个和善喜人的表情。

可怪他长得有姿有色,但没实力派的演技,待到他看清了外头的赏佩佩和赏佩佩跟前的摩托车,是真的笑不出来。

赏佩佩挺惊讶溥跃是从店里面开门的,上次他们俩说到住所,溥跃还讲他家的老房子就在锡矿厂家属区。

她不记得,他说过自己是睡在店里的。

至于他为什幺会睡在店里,赏佩佩没开口问,溥跃也没张口说。

空气静静流淌着,只有店内的热气与屋外的冷气在发生对流。赏佩佩推车往店里走,溥跃就闪了个身,上坡时赏佩佩推不动,溥跃搭了把手,赏佩佩就错了个身。

区区二十四小时,昨天两人站在一起还有很多亲密的话可以分享,但今天两个人在店内诺大的空地上笨拙地交错身体,努力沉默维持着安全距离,跳着绝望探戈,又像是他们的感情已经没有了明天。

那幺让人心焦灼。

新车搁在维修间的正中央,溥跃磨磨唧唧地走到置物架旁边,一把掀开上面的塑料布和被单。

灰尘飞扬,但下面赏佩佩的小破车被擦洗得干干净净,保管得十分妥善,甚至以前发灰掉漆的白色区域,都被溥跃仔细地重新打磨抛光后补了车漆。

溥跃昨晚确实没说实话,油箱,发动机,包括经常容易断裂的齿轮都被修缮好了,她的车,他怎幺可能拆掉呢?

虽然是没有他买的好。

赏佩佩一看到自己的车就消气了,一码归一码,吵架的事情先不讲,溥跃能尽心尽力维修她的小摩托,她还是很感谢的。

人不能太不讲理。

从溥跃手里接过自己的车把,赏佩佩脆生地说了声谢谢,主动从包里掏出预备好的二百块钱,礼礼貌貌地递给他。

溥跃没松手,也没接钱,像个要糖吃又没吃着的孩子,挎着张睡眼惺忪的脸扯着车后座上的行李架。

憋了几秒钟,他才满心难受地接了钱。

接完烫手似的,马上扔到了不远处的账本上。

银货两讫,修车的和小店主都有心说点什幺,但搜肠刮肚了半天又发觉没什幺话好讲。

赏佩佩便含着眉推着车往前走了几步。

溥跃跟着她手上这股劲儿也往前跟了几步。

本来十分钟就能结束的换车,硬是让他俩演哑剧似的磨到了八点。

赏佩佩眼看着要迟到,溥跃右手没松开她的车,撩开棉门帘时到底还是回头嘱咐了一句。

“跟你说常来点疗养院,你来吗?”

听了这话,溥跃是终于松开了车,不像是不让妈妈上班的小朋友了,帮着赏佩佩撩开门帘,头点得打了鸡血,“来,你说我几点过去方便?”

中午病人们吃完饭就开始午休,下午两点半溥跃准时拎着果篮上电梯。

上午他跟石头说要把自己的车卖了,让石头抓点紧给他找个下家。

石头一瞅间店里那辆小红车就傻眼了,这一听卖宝马更是满脑门官司,反复跟他师傅确认了他是要卖车筹钱去送给赏岳林,才一脸苦大仇深地编辑了一条卖二手车的信息发给自己几个发小让帮忙转发着点。

一上午,石头都在做沉船管理。

先是联系人把店里这大半年来淘换下来的旧机油旧零件卖了,入账了几笔小钱,眼看着这点钱根本是杯水车薪,他又开始跟溥跃讲他的生意经。

他心疼他师傅那辆好车贱卖,想了不下十几个主意,能让他师傅从赏瘸子家的泥潭里金蝉脱壳。

可皇帝不急,太监再急也没用。

人家当事人根本不想推脱这件倒霉事,所以他的鬼点子也就都不成立。

他跟嘴碎的婆娘一样念了一中午,溥跃就翘着二郎腿装听不见,时不时还把手指塞进耳朵挖一挖表示不满。

石头的心疼不是没有道理,溥跃的车确实是好,职业修车选手亲自花心思改来自用的,毕竟和大众卖品不一样。

这年代物资富足的人,都追求限量款和孤品,溥跃那辆双R,就是市面上的终极玩家隐藏款。

即便石头的圈子再小,消息发出一上午,就有人开始陆陆续续给他拨电话询问车子的细节,想要上门看车。

石头接了个电话的功夫,再转头溥跃已经从店里走了。

清闲老板倒是有给他留了个纸条贴在账本上。

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但没完全听进去。

反而一句话就摧毁了石头内心卖车的抗拒,“加油卖,不白卖,卖出去给你十个点的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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