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那几天,简沐依旧忙碌。
他协助别的科室,带着阿金几个破获了入屋杀人案。
那起案件因为死亡人数太多,引起社会高度关注,而有了简沐才能在最后三天期限内破案。他现在要做的是审讯以及后期一些零星工作。
肖甜意也忙,除了忙着写谈判队的采访稿,还有一两件社会类案件在跟,还得城里各处街道跑。
但因学堂的课程已上了轨道,简沐不再住校,俩人又回到了她的小窝。但白天时,俩人各自忙碌。
这一晚,等她饿了一天回到家时,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了。
家里亮着一盏小台灯,橘色的光芒很温暖,站在门口远远看着,那抹橘光似矗立海里的灯塔,而她是漂泊海里的旅船。
现在,这艘船终于归航。
是他,为她点亮一盏灯。
一盏灯,等一个人。
她觉得很暖,起码她不再是孤单一个人,还有人像灯塔一样守候她归航。
突然地,肚子咕噜一声。她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叹气。
“汪!”短短扑了过来,抱着她腿亲热地蹭蹭,然后又跑去自己的狗碗那蹦个不停。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喂你!”她换了鞋,把大灯开了,去给它添狗粮,“哎,我还饿着呢,就得先伺候你这个祖宗!”
她给短短加了满满一碗狗粮,短短吃得可欢快了,哼哼哧哧的,看起来它特别满足。
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准备泡杯面吃时,她似乎闻到了香味?
肖甜意又用力吸了吸鼻子,还真的是肉香味!
她快步走进厨房,灶台上有一小锅鸡汤,鲜香得很。她摸了摸,还有余温。
再掀开另一面锅锅盖,里面放着扬州炒饭,以及一小碟凉拌菜。她从凉拌菜里夹了一小块晶莹的黄条状放进嘴里,酸酸的,清爽可口,是腌黄瓜。腌黄瓜肉丝,这可太开胃了!再看看那碟扬州炒饭,饭里还有一小格蜜汁炙烤羊排。肉香味就是从这里蹿出来的!
“乖乖,想不到我弟弟这幺贤惠,这幺会做菜!”
她很想大快朵颐,可是又担心他,不知道他吃过了没有。
她给他打电话,他手机是通的,就是没人接。
她将厨房窗打开,冷风灌进来,吹得人头脑清醒。
她看着饭菜发了很久的呆,然后听见了风声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琴音。
肖甜意又凝神仔细听了一会儿,快步走出客厅,开了门往楼上走去。
还有三层就是顶层。
她没有坐电梯,慢慢走上去。
手里的烟被她一口一口吸着,越往上走,琴声越加清晰。
推开虚掩的门,天台暴虐的风撞了过来。
肖甜意抱着双手,嘴里咬着烟,倚在楼梯门边,看向静坐于顶层一处的男人。
夜色里,简沐抱着一支月琴在弹奏。
风中,那个沉默寡言的坚毅男人不知道弹奏了多久。
他弹多久,她便听了多久。
他从地狱里走来,一路腥风血雨,不惧挫骨扬灰,早不是当年那个俊秀害羞的小男孩。他早已抽筋断骨,重换一身血肉,深沉得可怕,仿佛遇溺的人已经坠到了谷底、湖底。
她走到他面前,他鼻翼动了动,说,“你来了。”
肖甜意本就敏感,发觉他异常,她试探:“你再配上一副墨镜,可以去扮演盲人阿炳了!”
简沐苦笑:“那个是拉二胡,《二泉映月》。我这个是月琴。”
她在他身边的栏杆坐下,望出外面,便是万丈红尘。仿佛人只要轻轻一跨,身体一轻,就飞翔起来了。“你就不怕明天报纸登载:首席谈判官能医不自医,劝人莫轻生,自己却因眼盲生无可恋跑去跳楼?!”
他嘴角勾了勾,道:“你们媒体就喜欢哗众取宠。随意说出来的标题都要故意博人眼球。”
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然后被他一把握住。
她发现,他的鼻翼又动了动。
他是真的看不见了。
“别装能看了。你这样我难受。”她忽然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再将他头按进她颈项里。
他吸了吸鼻子轻嗅,坏坏地笑道:“真香。”
原来,他真的就是靠闻的。
“甜意,我明天还有一整天的课,都是很重要的大课,必须去上的。我就靠你了。”他靠在她怀里,满足地叹息。
“好。木木,我来做你眼睛。”她拍了拍他背,还像小时候那样安慰他。却忘了,他早已是一个盛年男人了。
在她这里,他可以永远如初见时。
他可以脆弱,可以放肆,怎样都可以,因为只有她一个见过他的脆弱,也只有她一个见过他层层包裹下的柔软脆弱内心。
天寒,风冷。他抱着月琴,从围栏上跳下来,说:“回去了。”
他人高腿长,步子又大,走得很快。
可是她知道,他只是不想自己担心而已。他依旧看不见,偏偏还要强。
眼见他就要撞上墙壁,她牵过他手,说,“来,扶着朕。”
她的话惹来他一声低笑,那声音苏极,像羽毛划过她耳尖。
她耳朵莫名地就红了。
她一手牵他,一手揉了揉耳朵,问:“会唱歌吗?”
“会。”他答。
果然没有浪费这好嗓子。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来,给爷唱首歌。唱得好,爷有赏。”
简沐脚步一顿,反手就在她脑袋上敲了一爆栗,“还爷呢?呵呵!”
他毒舌:“爷,你有鸡鸡吗?没有吧!没有鸡鸡,叫什幺爷!”
肖甜意瞪他,才想起他看不见。她恼羞成怒,往他小腿肚狠狠踹了一脚,他倒好,一点事儿都没有,却痛得她眼泪都蹦出来了。她严重怀疑,她踢他的那只脚骨折了。
他伸手过来,在她头上、脸上,肩上摸了摸,手按在她背脊后给她顺气,温柔地哄:“好了好了,别气了。”他手抚下来,在她腰上掐了掐。
肖甜意一怔,红着脸道:“你这是在干嘛?姐姐便宜都占?你这小子想死吗?”
他笑:“我看不见,不是有意的,也就瞎摸。”他在“摸”字上咬了重音,明摆着就是在逗她。感觉到她又要爆炸了,他讨好地笑:“意,我给你唱歌好不好?你还要不要听啊?!”
“要!”她气鼓鼓地答。
他抱着月琴,轻吟慢唱:“抱一支老月琴,三两声不成调,老歌手琴音犹在,独不见恒春的传奇。落山风向海洋,感伤会消逝,接续你的休止符,再唱一段唐山谣,再唱一段思乡情,再唱一段思乡情。”
“是费翔的《月琴》,很好听的一首老歌谣呢!”她轻叹。
电梯里很安静,只有他动人的歌声,哀而不伤,反反复复都是那首《月琴》。
走出电梯时,他才说,“你一向很喜欢听他的歌。当年你初听这首歌时,说惊为天人,还说要去学月琴。”
那一年,她才十五岁啊!她也是笑,“这幺久的事了,难为你记得。我是三分钟热度,月琴没学会,倒是你学成了。”
“这样好啊,以后我可以弹唱给你听。”他摸了摸她头,说,“姐姐,我是为了你才去学的月琴。”
顿了顿他又说,“在金三角的那些岁月,我反反复复听的也是这首思乡的歌。”我唱歌,是因为我在思念你呀,姐姐……他将月琴抱紧,最后那句话却是没有说出来。
她心蓦地就软了,握着他手紧了又紧。
他轻笑,“到了,快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