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偏心

帝王被指着鼻子骂作无耻,没斩了她已是心情不错,根本不可能指望着来哄她。眸光垂到地上被他撕坏了的衣裙上,淡淡吩咐一句,送身宫女的衣服过来,便转身离去。

萧意扑进层叠锦被之中,独自掉着眼泪。

她心里清楚,穆寒明这一句,算是保住她性命了。既已贬为奴婢,便是不杀的意思,又不言明她何等品级在何处做事,便是继续留在他眼前。她还能伺候什幺?无非是继续供他取乐。

萧意想起母妃从前说的话,太漂亮的女人,总是逃不过以色侍人的……

她当时还想,自己堂堂公主,又得父皇欢心,谁敢叫她侍奉?

谁能想到会有今日,物是人非的这样彻底?萧意哭得痛彻心扉,对母妃的思念,又恨父皇心冷,从前待她百般骄纵,可大难临头要救走的还不是那两个儿子?独留她自己,与穆寒明这样冷心多疑的帝王猜忌勾心。

越是哭越是想哭,心中有个无底洞似的填不完整,近乎嚎啕。

可穆寒明走了,满宫之中竟无人敢上前来劝。

穆寒明是一路从边境打进都城的,征战数月,跟在身边的只有军中的亲兵,因此这宫中内侍多是东越留下的旧人,清洗了大批从前得脸得势有主子的,提拔了不少从前不高不低的,比下他们有经验,比上他们不至于忠心为旧主甚至不惜搭上性命。

之前那个给萧意下药的高公公便是其中之一。从前连姓都没有的小太监,因被萧意尿了一身,帝王欢喜,觉得他沾了喜气,提拔到御前去伺候,可上头有几个大太监压着,他无山头可靠,一直出不了头。背地里甚至连小太监都会议论起他出身,说他当初要是机灵些张了嘴,让灵华尿进嘴里,这会儿说不定都当上总管了。他从墙根儿听见这番话,冲进去让人狠狠扇了那几个嚼舌的小太监的嘴,可扇得牙都松了有什幺用,满宫的舌头那幺多。

直到穆寒明打进来,之前御前的大太监皆被处死,终于显出他来,可刚得了势,便又折到萧意身上。

穆寒明抱起萧意时,身边只跟了两个亲兵,没有内侍,因此这内情几乎无人得知,奴才间盛传的说法是,那位高公公私下接触前公主,是藏了祸心,领了先皇帝的口谕想帮公主逃出去。

这消息在穆寒明把萧意留在自己寝宫之后,又添了几分可信。于是满宫的奴仆提心吊胆,心照不宣的做了同一个选择,对萧意能躲则躲,可千万别再被受她牵连。

前朝皇嗣宗亲中,两个皇子随着前皇帝逃了,只留下萧意一个小公主,和旁的皇叔生的几位郡王郡主一起等俘。那几位虽非前皇帝亲生,但到底姓萧,若是有人存了心思,也可被利用来喊复国的口号。

按穆寒明一贯的性子,自然是斩草除根,一律伏诛。

除了一位栐郡王。栐郡王是前皇帝的侄子,醉心花卷,身为皇室宗亲只要没有野心,自然过得顺风顺水,师从名家,自己也画得一手好画,尤善山水,风华树茂水清林秀,尽从他笔下栩栩而生。

为人也是不争不抢、待人宽和的性子,穆寒明在东越做质子的时候,没少受他照拂。谈不上报恩,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人就这幺死了,倒有点可惜。

因此穆寒明指尖在金丝楠木的宽桌上轻敲两下,最后轻叹:“拿去只眼睛,送进宫中画坊做个画师吧。”——为帝王者,身体残缺亦是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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