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村,这里没有四季,分不清时间,永远都温暖如春。
此乃,真正的世外桃源,悠闲自在,宜居。
自打三年前来了这里,萧宝儿再也没有踏出此地一步。
伤好了后,她就被崔三留下来了。
为了报答善良的村民,她当了此村第一位夫子。
教目不识丁的孩子们认字、读书、射箭……
将萧琰教她的一切,都倾囊而授。
不可否认,萧琰给了她世间最美好的幸福、快乐、甜蜜与爱。
可那种幸福,好不真实啊,像是让她飘飘欲仙的踩在云端,不知什幺时候会毫无征兆的坠落地狱。
日日夜夜患得患失,恐惧失去他,害怕失去他。
最终真的失去了他。
实在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一位是高高在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世子,一位卑贱到尘埃里的奴婢。
他们之间注定不会有结果。
就算有,也是以她的痛为代价。
可她疼怕了,那种滋味她再也不敢去尝试了。
纵使世事难料,万事不能皆如愿。
至少,曾经那位冷清倨傲、目下无尘的盛京第一公子满眼都是她,也只有她一人。
恰好,她也是这般,如此便足够了。
而这里,桃花村。
让她十七年的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平等的幸福、自由、快乐。
她想,她需要的就这份简单的幸福,一份踏实、平静的温暖。
每天无忧无虑的生活,没有算计、阴谋、恐惧……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太短暂了,短的,她一眼就可以看见她生命的终点。
可即使再短暂,她也愿意用余生去换。
桃花书院。
一座建于三年前的小院落,由崔三带领一众村民建起的几间小屋子。
院里,响起孩子们稚嫩的声音,朗朗上口。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裴文拿着书卷慢条斯理的教着孩子们读书,细心的一一教导。
崔三为了不打扰到她,拎着食盒,远远的守在外面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即使她粗衣布履,也掩盖不了她温润的风姿,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直到铃声响起,孩子们陆陆续续回家,裴文才收拾好书籍走出来。
她脸色苍白,费劲的扯着温柔的笑容,看着眼前高高的男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守着她、等着她,从未缺席。
“三哥。”
崔三见她走来,立马上前搀扶,她的胳膊瘦的他一只手就能握住,这几日,他已经很小心照顾她了,可是她还是越渐消瘦。
他盯着瘦小的她,心疼道,“不是说好了,近日休息吗?怎幺又来授课了。”
裴文摇摇头,笑道,“做事得有始有终,何况孩子们非常喜欢,我不能耽误他们的功课,只可惜这样的日子也不多了……”
崔三握着她的胳膊的手一紧,吓得失去了力道,“裴文,不会的,我……”
“三哥,我饿了。”
她不愿再与崔三再继续这个话题,总归每次提起来,他都会很难过,不管如何安慰,只会让他越来越焦急。
她知道,他在乎自己的程度已经超乎了友情。
人的爱,没有那幺神秘,凡是能让人看的出来,一定有过。
别院里,崔三扶着裴文慢慢坐下,打开食盒,将她喜欢的食物都放在她面前。
最近因为她的事情,他愁的寝食难安,吃的很少,倒是把菜都夹到她的碗里了。
裴文为了让他安心,没有拒绝,一边让他多吃点,自己也安安静静的吃完了他夹的饭菜。
盯着她将饭菜吃完,崔三才稍稍宽心,叮嘱她,“午后的射箭授课你就别去了,我去教,反正我也学会了,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她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又要发作了,便不再坚持,“也好。”
裴文知道她的大限要到了,没有萧琰的药,能撑到现在,她也算幸运的。
只不过,每个月都要熬过身体里蚀骨灼心的啃噬,像是有千千万万只蚂虫在咬自己的血肉。
可她咬着牙,熬了一年又一年。
终于在第三年倒下了,崔三求了一次又一次鬼谷神医,可是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这世间无人能解,除非寄生的那只母蛊。
可能是大限将至,她最近蛊毒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
夜深人静,她再次被蛊毒折磨的痛不欲生,她怕睡在隔壁的崔三听到声音。
只能死死的咬住被褥,苍白的脸庞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细细的汗珠从她额头渗出,巨大的折磨疼的浑身都在发颤,整个人像是要被硬生生的不断撕裂,甚至丧失了意识。
最后连呼吸都开始艰难,眼前的一切,仿佛彻底颠倒了一般,天旋地转,重重的摔落在地。
崔三听到动静,心急如焚的连鞋子都忘了穿就冲了过来。
他抱着瘦到只剩骨头的裴文,紧紧的搂在怀里,气急败坏的第一次冲她喊道,“裴文,裴文,告诉我,解药在哪?解药到底在哪里!我去偷,去抢,哪怕豁出去这条命,也在所不惜,总好过在这等死啊!裴文,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吧!”
在这漆黑的夜里,她紧紧的缩在崔三的怀里,抓着他的衣服,手上青筋暴起,整张脸扭曲起来,牙齿咯吱咯吱的咬着,恨不得将自己咬碎,或许就可以解脱了。
在他怀里,在这份最后的温暖里忍受着酷刑。
而他所有的情绪,一下子都湮灭无踪了,余下的,只有心疼。
她仿佛也感受到他因痛哭而颤抖的身躯。
他们互相紧紧的抱着,都像是在对方身上寻找救赎。
良久,等到刺骨钻心的疼散去,她的衣衫已经疼的湿透了,湿漉漉的头发也粘在脸上……
她紧紧闭着眼睛,人还在发颤,脸色苍白的像是死去般没有一点生息。
崔三的泪一滴一滴的砸在了她的脸上,她虚弱的睁开双眼,通红的双眼浸满了泪水。
看着满脸绝望的他,她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扎了一刀,猝不及防的疼了起来。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牵绊他的心,她宁愿三年前就死在河里。
至少他还是原来那个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崔三。
而不是如今这般,日日为她担惊受怕,寝食难安。
她擡起手擦掉他的眼泪,忽而一笑,轻轻的说道,“三哥,不要哭了,你看,我没事,我又活过来了……”
崔三眼底仿佛失去了焦距,说不尽的茫然,他沉默不语的看着怀里的女子,痛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疼着、痛着,却束手无策。
良久,他才嘶哑着嗓音恳求道,“告诉我,告诉我解药在哪里?好吗?”
裴文绝望的苦笑道,“三哥,活着固然重要,可这世间还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东西,自由、快乐、尊严对我来说更重要,如果只为了活着而被禁锢在暗无天日的樊笼,那我宁愿生命终止于此。”
他不知道,一个人究竟要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会对死亡如此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