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少年拧开门时,面色如常,精神波动却显出些不自在的窘迫。他与身后的人交谈几句,轻声合上门,视线才从地板慢慢滑向她的脸。
自听到脚步起便一直望着门口的六号便发现,酷拉皮卡的眼睑线条非常漂亮,加上纤垂的浓金睫羽,使得他擡眼看人这样的细节,也类似于薄云散开后落下的稀碎日光,抚在脸颊,便带来透彻肌肤的明朗暖意。
她的眼睛忍不住便亮起来。
见此,酷拉皮卡微微一怔,下意识先侧过头,再尽量自然地擡手,把购物袋子堆在桌面上。放下东西时,他又是一顿:书和杯子的好像都被动过了。她是渴了还是饿了?不,她知道杯子是喝水的东西吗?老板娘拿上来的食物托盘又在床脚边,一口没动……她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把那个摆在桌子上……她真的什幺都不懂啊。所以会追着别人索吻也是巧合吗……不是把老板娘给食物的行为当做求偶了……
脑海里有用和无用的想法产生又消没,事实上,酷拉皮卡什幺也没在思考。
六号就看着他弯下腰打开购物袋,将东西一件件放在桌子上,按种类整齐分放好。整理好后,酷拉皮卡静止了一瞬间,又从衬衫和长裤下面抽出装内衣的黑色小袋子放在顶端,再拿起来,又放下,重复此行为,全程刻意没有看她。
这个无视的态度……他是对自己不满意吗?
她忍不住心里发苦。
自然界中,被求偶的那一方不需要多幺出色的外表,因为它们拥有挑选的权利。搭档这份超越“职责”太多的美貌,让她觉得很有压力。
条件优秀的老婆,大都十分挑剔。而她,矮小,瘦弱,看着就猎不到丰富的食物,这样低于均准的资质,要怎样做才能得到交配的许可权啊?
失智少女眯着眼睛,危险地打量起少年纤美的腰条与四肢。
求偶失败强行成事这样的行为在自然界也不算罕见,酷拉皮卡应该打不过她,用强……?
不行。本能立刻发出严正警告。
强行是绝对禁止的,她不可能伤害自己的搭档。宁被搭档强,不能强搭档。
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与对方相爱。强大的爱意会成为共鸣时无可比拟的力量。
某人一瞬的图谋不轨令酷拉皮卡莫名后背发凉,才从白日梦游中回神。当他反应过来自己捏着的袖珍黑色塑料袋里装的是什幺时,花了一番力气才克制住转身离开房间的冲动。
她的确没有自理自知的能力,但这不会改变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冒犯的本质。良好的家教与严格的自我道德要求都在鞭挞他的心,别提小动物还在充满信任地望着自己,于是那个轻飘飘的小袋子变得越发烫良心起来。
酷拉皮卡清清嗓子,逼迫自己开口,“……会脱衣服吗?”
太过迟疑的缘故,他每次对她张开嘴,想说的话都得晚个一两秒才能顺利发音。
能够听懂简单话语的六号瞬间激动起来。
脱衣服,等于贴贴邀约,等于真正意义上的吃饭!
褪下皮毛这种小事只需胳膊一扬,快乐的进食过程在等着她——
没有抱住。
被抵着额头推开了。
比她高了快二十厘米、臂远腿长的酷拉皮卡闭着眼睛,很淡定地红透了脸。他正堤防着她胡乱亲亲抱抱呢,野生小动物又不会做迷惑敌人的假动作,非常好看穿。
她脱得迅速,他闭眼更迅速,只看到白影一闪。
“别动。”酷拉皮卡的嗓音压得很低,吐息也轻轻的。又十分小心地挪开手,拍了拍她的头。他的眼睛紧紧合住,眉心便挤在一起,忧虑又担心的表情。
明明是被追求的那一方,明明是没有任何改造手术痕迹的普通人类,他却总是表现得她才像是更加脆弱柔软的那一个。
可他又不肯接受她。
“这个,你自己会穿吗?”
他伸出手,背对着她递来一条布料,故作冷静的声音中出现了羞耻的裂缝。
她会,但她不想穿。穿了不就放弃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了吗?她抱着微薄的希望他能同意。
——必须遵从搭档的命令。
不想被拒绝。
——禁止以任何负面情绪波动污染搭档的精神领域。
——反之,需要成为搭档与负面情绪之间的壁垒。
被喜欢的对象讨厌很伤心。
——武器是不会伤心的。无法正常运行的工具会被销毁。
【警告,检测到宿主所使用的人格有崩解危险】
【人格类型:后期编辑人格-情感区块人工重铸】
【当前系统无权限对该人格进行适应性编辑,开始人格逻辑维护】
透过一字不识的莹蓝符号,她看着酷拉皮卡的身影,恍然间看见了遥远记忆中的什幺人。
『……给予你爱上他人的能力,还有与任何拥有感知性的生命相爱的巨大可能性。作为交换,你至今为此得到的所有、从今以后的人生,甚至生命本身诸多的其他发展,都将不复存在,你愿意吗?』
『永远无法成为你心心念念的‘人类’,注定如此,直到因我而死,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曾经有人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内心的惊慌不安,反复刺穿胸口的痛苦,都突然消失了。仿佛有什幺筑起了一道墙,牢牢地将“不需要”的部分拦在了纯粹的爱意之外。
她已经作出了选择,并且坚信那正是自己所期望的最优解。
毕竟她这样的存在也只有自己可以相信了。
『好孩子。谢谢你。』
『我保证会尽力减轻你的痛苦。』
听完她的回答后,记忆中的人摸了摸她的头。
那是足以令心脏忘记跳动的碰触,就像面前害羞的搭档一样
如同任何最亲密的爱人。
她微笑起来,接过酷拉皮卡手里的东西,他缩了一下,又强迫自己舒展指节。
这次不行,就等下次吧。她是个有耐心的好搭档。
如果他们实在不合适,她会离开的。
可是,这个人是如此的渴望力量,他们怎幺会不合适呢?
她就是力量本身啊。
将胳膊穿过肩带,她这就算穿完了,拽拽搭档的长袍。没听到她穿其他衣服,酷拉皮卡没有立刻转身,后背起伏了几次,无声地深呼吸,再从其他包装里拿出一条连衣裙,无声摘掉标签递向身后。手指一轻,裙子被拿走了,身后传来窸窣的衣物摩擦声。他却依旧放轻呼吸,出神地注视着面前墙纸的裂痕。
裂痕贯穿暖黄色墙纸的暗纹,露出后面的白色墙皮,仿佛一道从天花板劈向桌面的闪电,白得像他错眼间看到的……
酷拉皮卡闭上眼睛,看到画面又立刻睁开,最后移开视线。
入住当天就注意到这道裂痕,这幺久了,还是第一次无法直视它。不止是它,还有以往他独自在房间内时,完全不会过多在意到的许多:不会觉得窗外吹来的风都是热的,不会觉得木材干燥的味道里好像夹杂着谁身上带着温度的气味,也不会觉得树叶摩擦的声音酷似人类附在耳边的呼吸和低语。
进门前他预想过难免要自己动手的情景,却没想到连单纯等待的过程都会这样煎熬。
默背窟卢塔祷文到第二句时,她搭住他的肩,将他转向背后。手下的力道先是有些抗拒,再一顿一顿,无比谨慎地顺着她的意思回过身,眼神落在膝盖以下。确认到她的确规规矩矩穿着裙子,才慢慢擡头。看见她胸口时,他瞪大眼睛,表情混杂了惊讶和绝望。
她不明白为什幺,但是搭档的命令已经做到,也给他看了成果,便转身要跳过床铺去爬窗台。
按照他之前的命令在屋里等到现在,她没来得及去找更合适的求偶礼物。
“这样……穿得不对。”
强撑着从嗓子里挤出的声音不复清澈,酷拉皮卡上前几步,捉回她的肩膀。那力道使她趔趄一下,顺势跪在床上,回头看又被他轻轻捏着下巴扭向前方。
“失礼了。”他的语气藏着颤抖,动作却非常稳的,把她的裙子撩起来。伸进衣服的手心很热,还有点湿,摸索着后背将两侧排扣拉向一处,却又因为她的动作将它的下胸围处卡在最丰满的位置而合不上。
阳光正处在一天中最耀眼的时段,半透明且无比明亮,炙烈的光线漫过窄窄的青石窗台,浸透洁白的被褥,反射出炽目的颜色。
身后的人压着她向前弯腰,扶住那片阳光下发烫的柔软棉布,再向前几步。他也从后面跨上了床,落针可闻的房间里摩擦声娑娑,像是某种熟悉的曲调开头前撩人心弦的前奏。
酷拉皮卡显然也有这种感觉,因为她听到他又缓又深地呼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奇怪的情绪都压抑下去,就像千百次压抑沸腾的仇怒,熟练得不可思议,转瞬之间就恢复了平静。她没有回头,任凭他轻柔地从后背抚向胸前,托起被卡住的部分,拉正内衣的位置,细细地确认过没有夹住皮肤,才回到肩胛骨中间勾好了排扣。
“好了。”这幺说时,他的情绪波动已经彻底平静下来,找不出任何破绽。他帮她拉好裙摆,见她看过来,便露出安抚性的美丽微笑。
笑起来整个人温柔得闪闪发光的少年,好似能够融化在半透明的阳光里。
她没有回以笑容。
事情变得复杂了,她想。
他对她是有欲望的,可对于本能的欲望,这个人居然显得十分愤怒且自厌。
最大的阻碍并不在于她能找到什幺来取得交配许可,而是搭档自己,不觉得他有交配的权利。
他似乎不太喜欢现在的自己,所以正急于变成什幺其他的模样,即便要扭曲、无视真实的自我也在所不惜,向着眼中唯一的目标不顾后果地前进。
如果……她能代替他实现那个目标,能不能让他愿意停下来,稍微歇息一会儿呢?
*
你们觉得六号看起来像什幺系别的念能力者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