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宗基础课程是统一授课,阿欢准时准点背着笔墨纸砚去课堂报道,她容貌生得太好,不少同门总偷看她。
先生对下面吹胡子瞪眼半天也没见效,无奈,索性把阿欢调到第一排,好歹保证视线集中在正前方。
后来发现阿欢认真是很认真的,坐姿又端正,照外在看简直是再标准不过的三好学生,可是、可是——她看不懂板书,读不了教材,也不会提笔记录,每日只知坐在那儿听……
好像,是个小文盲。
师兄师姐们在八卦夜谈会上就“小师妹为何不识字”这一议题商讨数日,得不出结论。
想问阿欢,看她眉目清冷,偶尔侧眸望向窗外的视线好似黯然感伤,小脸郁郁,总觉得有什幺深沉缘由,不忍心提。
任谁也猜不出这姑娘只是在想,下课又要去见贺兰,好麻烦。
阿欢就这样一无所知地上着课,直到十日后,第一次课堂小测,她花了一整柱香时间,默默望着那张写了论题的试卷,生疏地提笔蘸墨,在上面画满火柴人涂鸦。
被当场拎到最后一排罚站时,终于恍然:原来,上学是需要识字的……
下了学,她记着先生说试卷要给师尊检查,于是将之团起捆好,拿在手中抛着玩儿。
微黄卷轴在少女葱白指间一下下抛着,不小心掉到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停在一人脚边。
那人微退半步,弯下腰,将卷轴捡起,递了过来:“小心点喔。”
他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容貌清正,笑起来的时候,便带起两侧浅浅的酒窝。
阿欢歪了歪头,刚伸手去接,少年便红着脸松开手,欢呼雀跃着跑向不远处两名同伴:“我和小师妹说上话啦!”
同伴顿时瞪大双眼,待少年走近,“啪”一声拍上他后背:“闭嘴,人还在听着呐!”
阿欢握着卷轴,好奇眨了眨眼睛。
这个画面隐隐有些熟悉,好似先前第一天从灵隐峰回来时,也见过这几人咬着手帕,在“呜呜”地哭,说什幺人被花抓走了……
她一时想不起来更多,摇摇头,转眼将这小插曲忘在脑后。
一路回了竹林,刚过转角,意外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长身玉立,脊背直挺,正对着修竹出神。
在阿欢看向他的瞬间,祝南风似有所查,转过脸,微微笑了一下。
“阿欢,”他开口唤道,有些羞赧,双眼却很亮,“那个问题,我知道答案了。”
什幺问题?
阿欢早已将先前的拥抱忘了个干净,茫然地看着对方。
想了许久,只觉得他对自己的称呼不一样了。
少年顿了会儿,也不知想起什幺,耳尖忽然泛起薄红:“过几日,山下便有临时集市,阿欢想和我一起去幺?”
阿欢从来也没和别人出去玩过,只想了一会儿,便点点头。
不过下山要拿牌子,她就说:“我要,去问。”
祝南风便很满足地笑起来,温声叮嘱她几句,这才告辞。
女孩将装文具的小包袱放回屋内,喝了半杯水,就拿着零分试卷去找贺兰,顺便把自己想要下山的事告诉了他。
作美艳女子打扮的仙尊不发一言,只瞪着试卷上正练剑招的两个火柴人,气得脑袋都快冒烟——亏他先前还被这姑娘珍惜文具的行为哄骗!逆徒,真乃逆徒!
贺兰指节攥紧,忽然把试卷揉成团往地上一扔,下巴一擡,开始阴阳怪气:“这就是你给本尊拿回来的首席?”
阿欢眨眨眼睛,坐在美人榻上晃着腿,表情无辜得很:“我要,下山玩。”
“……”还敢提要出去玩!
贺兰忍不住磨了磨牙:“怎幺,才来几日,就觉得这灵隐峰还不够你玩?”
阿欢茫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贺兰摸不准她这是对自己那句话表否定还是肯定,嘲讽不到位,愈发气闷。
他深吸了几口气,回忆了下卷子上的议题,死活不信她这也答不出来,捡了最简单的问:“师尊问你,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何解?”
阿欢想了想,一只手比了四,另一只手比一,将两只手加在一处,恰好是五。
她于是很自信地回答:“算数字。”
贺兰屈指就敲她脑壳,“本尊还真想替你算算脑子!”
他敲完仍不解气,又伸出双手捏女孩脸颊,面团似的蹂躏了一番。
少女小脸被捏得泛红,还蛮不服气,掰着手指又数了一遍,疑惑问,“贺兰,不会算数?”
她脸颊被捏着,话讲得含糊不清,其中的嘲讽却被听了个十成十。
贺兰当即跑入识海内土拨鼠尖叫了一番,发泄完,一连喝了三杯清火茶。
又问了几道题,阿欢照例答得乱七八糟,气得他往美人榻上一坐,右手直揉太阳穴,又去捏自己眉心,缓了半响,才想起要骂,“欢,你就是故意——”
左侧身子倏地一重。
贺兰动作一滞,意识到什幺,登时侧过脸来。
阿欢身量还不及他肩膀,此刻歪靠在他身上,青丝软软贴着脸颊,呼吸清浅,模样极乖。
……她睡着了。
在考了零分、被他训话的中途——
竟然,还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