渽民对咖啡有着完全病态的偏执——全冰不加水八倍浓缩美式,是世界上最完美的食物。
拿铁?摩卡?卡布奇诺?不,这是玷污。
渽民喜欢咖啡,也喜欢糖。
但他不喜欢咖啡加糖。
或许这和他非黑即白的人生观有关——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苦就是苦,甜就是甜。混沌,是可耻的、可悲的、可憎的。
种植、成熟、采摘、运输、烘焙,一颗咖啡豆从遥远山野翻山越岭来到城市间;研磨、烧水、闷蒸、注水、过滤,一颗咖啡豆从浆果种子精心烹制至香醇咖啡。
咖啡,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美味,只有水,干净的、纯洁的、没有杂质的水,才能配得上咖啡的纯粹。
残忍的牛奶,污秽的巧克力,充满了压迫和剥削的蔗糖,都是对咖啡最恶毒的玷污!
渽民如此想着,也如美式咖啡般纯粹地活着。
渽民在一家有名的咖啡豆进出口公司工作。
咖啡豆一年只熟一次,每一季最上乘的那一批咖啡豆,都会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并迎来专属于它们的代言人。
这一季的代言人,是杰诺。
杰诺来拍广告的那天,是身为同乡的渽民接的机。
从渽民见到杰诺第一眼开始,这个笑眼弯弯的男人像水一样缓缓地浸润了他的心。
三月底,天气晴好,渽民却觉得自己像被煮沸了——通红着脸坐在杰诺旁边,心如擂鼓。
“感谢贵司选择了我做晚食的代言人。”
这一季的咖啡叫晚食,取自于晚食当肉。
因为气候变化,这一季的豆子来得晚一些,同时因为低气温储存了更多的糖分,豆子也比往年的更甜。
晚食,当肉,渽民觉得这个名字熨帖又浪漫。
“您很适合晚食。”
这句话是发自真心的。
渽民喜欢笑起来好看的人,何况是笑起来这幺好看的人,渽民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杰诺是很专业的广告模特,仅用了两天拍摄便圆满结束了。
送别时,杰诺将渽民拉到一旁,要走了他的私人号。
从那一刻开始,渽民的心里便种下了一颗种子——那是他藏了二十七年的,一颗叫做悸动的咖啡生豆。
杰诺的行程很满,渽民的工作很忙,但两人总会忙里偷闲地聊上几句。
“天气很好”,“风很干燥”,诸如此类的闲聊,或是交换几张随手拍下的十张有七张都是虚焦的照片。
渽民囿于公司和上班路,但杰诺捎上了他的眼睛,渽民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渽民能感觉到,那颗咖啡生豆,在往深处生根,也在往外破土萌芽。
下一次见面是在四个月后,开始有些炎热的初夏。
经过漫长的等待,渽民终于再见到了杰诺。
从未有外人踏足过的公寓也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那颗咖啡生豆也终于迎来了花期。
和任何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一样,他们互诉爱意,抵死缠绵,极尽浪漫之事。
杰诺忘情地索取,渽民也毫无保留地给予。
日子太甜了,渽民都忘了喝咖啡。
人生总是痛长快短。
杰诺只在这里短暂停留了一个星期,便要匆匆赶往下一个城市。
临别的那个早上,渽民突然想起来,一周了,他还没能亲手给杰诺做一杯咖啡。
于是他早早起了床。
和过往的几千个早上一样,研磨、烧水、闷蒸、注水、过滤。
和过往的几千个早上不一样的是,当渽民望向床上那个正在熟睡的人,一想到他将不知归期地离开,嘴里涌上了一阵从未品尝过的酸味。
“今天陪我喝咖啡吧。”
把精心制作的咖啡摆在杰诺面前,渽民一脸期待。
“这是晚食到的那天,我亲手挑的豆子,一颗一颗挑出来的。”渽民说。
看着杰诺端起他最爱的咖啡杯来,放在嘴里,抿了一小口,渽民觉得心里甜丝丝的,那一点让他不自在的酸味也被掩盖住了。
“呀!”
杰诺大叫了一声。
“好苦!”
杰诺拿起一旁的吐司胡乱咬了两口。
“这个真的是给人喝的吗?”
杰诺紧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推开了咖啡杯。
“不加糖至少也要加奶吧?”
杰诺站起身来,去冰箱里拿出了一盒牛奶。
“渽民啊,太苦了,试试加点奶吧。”
握着吸管,扑哧一声插进去,猛喝了一口,杰诺满足地打了一个嗝。
后来杰诺怎幺走的,渽民完全忘记了。
下一次见到杰诺的脸,是在热搜上——杰诺同性恋人被曝光。
但杰诺怀里被打满了马赛克的人并不是他。
渽民知道8shot的咖啡很影响睡眠,所以他只在早上喝。
但两天没有喝咖啡,渽民还是睡不着,彻夜睁着眼睛等天亮。
直到接到了杰诺的电话。
“没关系,我相信你...好,我等你回来。”
渽民听见自己在说。
渽民看了看手里握着的Enfant牛奶。
“不加糖至少也要加奶吧?”
“渽民啊,太苦了,试试加点奶吧。”
渽民又想起了杰诺的话。
“啊,这两周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啊。”
杰诺躺倒在渽民的腿上,捧着一盒牛奶,感叹着。
“公司说不能让谣言继续发酵下去,只想快点息事宁人,所以我就要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道歉,真是太不公平了!”
“渽民啊,你一定是相信我的吧。”
“果然还是陪在渽民身边最舒服了...”
杰诺越来越困,躺倒在渽民的腿上,睡着了。
渽民看着睡熟在他腿上的杰诺。
这是一张近乎完美的脸。
圆润的额头,细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微翘的嘴唇,和刀削般的下颌线——渽民想象着造物主在创造这张脸时绞尽脑汁的苦恼样。
渽民在电视上,在画报上,在新闻里,见过这张脸笑的酷的痞的媚的模样。
但渽民最喜欢的,是当杰诺熟睡时才会露出的像孩子一样毫不设防的天真。
渽民把杰诺放到了床上,转身打开了衣柜,从最顶层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盒子。
这是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铁盒子,银色的铁皮外壳上还贴着可爱的兔子贴纸。
因为太久没有打开过了,锁眼有点生锈,渽民开锁的时候费了些力气。
将盒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摆在书桌上,有一些他从来都不会拜访的回忆涌了上来。
在桌子前站了许久,渽民认命般叹了口气。
杰诺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房间里也没有开灯。
脑子昏昏沉沉,杰诺恍惚间看见有人坐在床对面。
“渽民?”
杰诺艰难地张了张嘴,嗓子干涩无比,发出的声音微若蚊呐。
浑身酸软,杰诺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看不见,但渐渐恢复了知觉的手脚上传来了冰凉坚硬的触感。
杰诺惊恐地发现,他被铁链拷住了。
“渽民?渽民!”
杰诺以最大的力度呼喊着,但发出的声音还是十分微弱。
渽民终于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睛里一片平静。
“这是怎幺了?渽民...你想干什幺?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要犯傻啊渽民...”
杰诺胡言乱语地安抚着。
但很显然,如果说这两个人之间有一个看起来会做一些冲动的事,那个人肯定不会是渽民。
渽民看起来很冷静,冷静地有些不正常。
杰诺看着他波澜无惊的脸,打了个寒颤。
接下来的事情,渽民希望杰诺可以尽量保持清醒,在一个完全感知的状态下进行。
但杰诺吓坏了,嘴里一会是示弱,一会是威胁,一会是道歉,一会是咒骂。
安眠药的效力正在减退,杰诺的声音和动作也渐渐大了起来。
在可能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一次完美的体验中纠结了一会,渽民选择了再给他注射一些麻醉剂。
虽然很久没做了,但渽民还是很熟练。
注射的剂量正好——足够他浑身瘫软,没有力气张嘴,但意识仍保持清醒。
杰诺强撑着眼皮,看着渽民用刚刚注射过麻醉剂的针,从他再熟悉不过的Enfant牛奶瓶里,抽取了半管牛奶。
疯子!疯子!
杰诺脑子里叫嚣着这两个字,但他什幺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渽民握着注射器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