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湖面上不止何时反射出一丝日出的亮光,赏佩佩单手死死地捂住嘴巴,才能止住喉咙里破碎的声音。
溥跃从他的兜里掏出了他最后一点秘密,赏佩佩也明白了,他为什幺执意要拿出那二十万,去孝敬自己的父母。
被扭曲的价值观令他憎恨爱情,也令他厌恶贫穷,他背负的愧疚令他内心腐烂得不成样子。这就是为什幺他会去求助心理医生,这就是为什幺他到现在为止,和父亲的关系都不无法因为绝症而缓和释然。
他们父子之间,隔着寇菡的一条人命。
是溥凤岗的无动于衷和溥跃的贫穷弱小,间接导致了寇菡的死因。
年少的溥跃对母亲的病情并不知情,他对她口中的爱情不屑一顾,但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才恍然顿悟,寇菡说的没错。
杜江是真的爱她,爱她爱到没有办法在没有她的世界里苟活一天。
他不仅为她散尽千金家财,他还为她舍了一条命。
而这些,躺在他面前的溥凤岗永远也做不到。
寇菡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天生为情而生的女子有了无法撼动的归宿,她在生命中最后那几年里,找到了为她愿意付出一切的男人。即便抛夫弃子的行为遭万人唾弃,她一定也很快乐吧?
溥跃的问句没有人回答,如今的溥凤岗已经没有了反击他言语的力量。
他没有了家长式的做派,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般躺在那,一下下轻微地呼吸着,溥跃身体前倾,靠近病床上的父亲,伸出手缓缓抹了一把他的所剩无几的头发,“其实我说的这些你也知道的,你什幺都知道,你就是嘴硬。”
“你承认你的爱不如人,你也承认,你对不起她。”
“我去过墓地了,别想瞒着我,到了还是你为他们操办了后事,花钱买墓地立了碑,对吗?”
寇菡离开东城时仓皇得很,她几乎是一天都等不了,就要跟着杜江去越城享受有闲吃茶的富太生活。她到死的那一天,也没有与溥凤岗真正办理离婚手续。
她不在意纸面上的束缚,她要快意人生,溥凤岗后来和很多女人有了露水情缘,更是没想过离婚再娶。
所以,能拿着一纸结婚证,去到越城把二人骨灰领回来的,也只有溥凤岗。
而把寇菡贬低到尘埃里的溥凤岗,竟然给他们立了夫妻合葬的碑文。
坏人恶得不够彻底,好人又善得不够剔透,就如这世间没有一个真正的坏人,亦或是一个真的好人。人的一生如水中的浮萍,飘飘散散,随波起伏,本就这幺难以评判。
赏佩佩在溥跃身后已经泪如雨下,滂沱不止,但溥跃没哭,他还是平着嘴角,俯身用极大的力气拉住了溥凤岗的手。
这好像是这大半年里赏佩佩第一次听到他叫爸。
溥跃声音沙哑至极,像是破掉的管弦,他一字一顿地说:“爸爸,我原谅你,你也原谅她吧。”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们换个活法,咱们做十全十美的好人,我们一家三口,还在一起过。”
溥跃话毕,像是顶天的支柱被抽掉了脊椎,趴在父亲身上,死死拥抱了他。
赏佩佩奔出病房,躲进休息间,再也忍受不住体内横冲直撞的悲怆,双手掩面放声痛哭。
没人看到,已经陷入昏迷,根本没有意识反应的溥凤岗的眼角,划过了一滴一闪就灭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