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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让和其他白袍贡士一样,都静坐在灯火摇曳的殿内,隔间摆满了连夜誊抄的答卷,一张张地展开,铺满了金砖瓷面。

天明时,一册金书上便誊写了今岁进士的名列,只等着当今天子,金殿传胪。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的,他最后遥遥忘了眼还未点灯的奉天殿,然后随着众多同袍一同拱手站在那金殿下,细听黄榜,直到——

“一甲三名,杭州临安,李崇让。”

“一甲三名,杭州临安,李崇让。”

“一甲三名,杭州临安,李崇让。”

万禧帝的声音清晰地落下,传于阶下,成百上千的卫士齐声传名高呼,他的名姓排山倒海般回荡在万千宫阙中,震耳发聩。

他眉心一跳,抚平了袖缘的褶皱,然后步履平稳地从一众襕衫中走出,朝看不清的层层宫阶之上的几丛人影,一揖三拜。

意料之中。

蒋照蒋煦分别立在万禧帝的左右,看向肃拜站立在进士方阵前的少年。他一夜未眠,看起来面容稍显倦怠,少年者,新起之秀,温雅如玉。而初生的日头恰巧转过昂扬的四方神兽,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上,似乎为这沉寂的金殿灌入几声稚嫩的谈笑。

这少年人,总是更知晓风骨二字该如何书写。

蒋照似乎对自己的决定十分满意,此子太过年轻,又样貌出众,虽然有状元之才,可一甲三名也着实不算委屈他,也好挫挫锐气,李氏没教会他什幺是韬光养晦,他便替李氏先给他上这朝堂的第一课罢。

接下来的过程繁杂,好歹礼部终于让状元带着其余进士一同夸官过街,万众瞩目,也是他最期待的。

探花听着也算不错,李崇让这幺想着,至少能应付家中长辈。只是看向他前方春风得意的二人,思绪有些飘远,阿萝不会笑话他前几日夸下海口吧,耳上红了几分,早知道就说一甲了。

御赐游街,自然是欢声雷动,喜炮震天。遍街张灯结彩,到处人山人海,气势非凡,热闹异常。

在锣鼓喧天里,他虽然不是前面二人欣喜若狂的模样,面上也洋溢着醉人的笑意,鬓边新插的藕色宫花更衬得他姿容清朗,挺拔在银鞍白马上,俯瞰左右夹道。

他一会儿想到杭州的新荷现下应开得极好,左右他也没那幺快就能身衔官职,这会儿才是江南春光最盛之时,他该带明萝去看看西湖冶艳、鉴湖淡远。他蓦地想起幼时同夫子有争执时,便一个人闷闷地躺在湖心,他此刻的笑意多了几分促狭,对了,还得将她埋下的杏花酒拿去,同她去湖心泛舟,醉了便和衣而眠,月夕星散,夜月空明。

然后又记起她在他修书时,常说的北疆,。于情于理,他也都该去拜访她的父兄,若是赶得及,他就央父母亲早日准备三书六礼,然后他同阿萝在一月后,恰好同燕王述职一起回京。

很快便过了金水桥,在前呼后拥的人群中,他看向前方:凤凰展翅,雄姿壮丽。

是五凤楼,而他即将跟随在前二名之后,一同骑马穿过帝王才能进入的中门。

李崇让擡头去寻找城门上明萝的身影,左右站满了他不认识的达官显贵,他一时竟没找到他心中所想的身影。

许是她的衣袍和城墙红砖太过相似,他又眯起眼迎着日头一寸寸仰头寻找——

青衣大氅,绛紫罗裙,藕荷宫装,翠色劲装…

直到城门的阴翳笼罩了他,身下骏马步步慢行将他藏匿在拱形门洞下,他僵直的脖颈仍然保持着向上的弧度——

没有。

没有她。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凝结,刺眼的光亮很快又洒满全身。谁也不知道为什幺新科探花郎突然僵住清隽的笑意,猛然回头,又紧盯那一处立着寥寥数人的高台。

在别处,还有别处。

尽管在前行数百步就是金榜张贴的地方,李崇让还是左瞭右望,越过城门,看向更高处——除了站在望楼上的执刀兵卫,并无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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