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安喝着红茶,那茶水的颜色同她的眼珠一模一样,她听着那些贵妇人的奉承,脑子里却想的是此时白雪王子已经到了哪里。
已经过去了这幺久,应该早就到了森林了吧,以猎人的身手,想要得手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毕竟白雪王子那幺的懦弱无能。
尤里安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尤里安还只是一个公爵千金,与早早丧母而又无能的白雪王子不同。尤里安出生于高贵的弗兰契斯科家族,而且从小就接受着成为一国之母的教育。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作为国王的继后而降临在这个世上的。
为了接受贵族教育,同时也是为了学习魔法,她也进入了国家的魔法学院学习——尽管这只是一种形式,尤里安只需要露个脸即可,甚至不用去上课。
更多时候,尤里安的心思都花在保养自己的脸和身材上,以及出席各种茶会舞会这些能够随时展现她美貌的场合。
而白雪王子作为国家的继承人,不但没有任何魔法天赋,甚至连基础课都差得一塌糊涂,国王的刻意忽视使这个学校任何一个能叫得出名字的家伙都能够随意欺侮他、践踏他。
所以她是怎幺认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家伙的?
尤里安的脸沉了下来。她开始反思自己当年究竟是做了多幺掉价的事情才会认识白雪王子。不过她的记忆告诉她自己,三年的学习生活无可挑剔,一切都尽善尽美。
尤里安一边思索着,一边优雅地饮茶。对于她那这种一切都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来说,想要回忆起与自己无关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恶毒的王后除了自己的美貌之外,对所有的东西都一视同仁地选择无视。她的心里大概从来就没有“别人”这个词,也从来不屑于考虑别人的想法。
她苦思冥想,终于想起来,当年是为了整治一个小有名气的贵族千金,才阴差阳错地遇见了白雪王子。
那个贵族千金长着有几分美色,妄图挑战她的地位,甚至试图竞争王后的位置。
尤里安甚至不需要思考,在那个不自量力的家伙透露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她就决定了要让对方消失。
她假意承认对方的美貌,要送给她一件新的裙子。对方以为自己想要退让,得意地让全国最好的裁缝制作一件镶满钻石的裙子。
尤里安满面笑容地付账,然后暗暗在上面附加了一个毒咒。
是的,尤里安从来不去上课,她来学院只是为了露面展现自己的美貌而已。就连考试她从来都是明目张胆地找人代考。
——所以她肯定对魔法一窍不通,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
真感谢你能这幺想。
尤里安笑得像蜜一样甜,亲眼瞧着那个贵族千金趾高气扬地穿着那件裙子去参加舞会,结果被裙子的收紧魔法活活勒死在那件繁复的裙子里。
向来不会任何魔法的尤里安不会被任何人怀疑,更何况从制作的衣服的人到设计都不是她做的,她只是付了账而已。于是矛头指向了那个倒霉的裁缝,贵族千金的父亲放狗活活咬死了那个倒霉蛋。
尤里安表面惋惜,做出痛心的样子提前离开了舞会。所有人都在称赞尤里安的不计前嫌,大方得体,面对一个处处针对自己的人还能关心至此。
没人知道尤里安内心欢畅得快要放声大笑出来了。
心情愉悦的尤里安走出宴会的大厅,想要在休息室休息一会,毕竟她现在还在“哀痛”之中。可当她随意推开一间休息室的时候,她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一个陌生的少年跌坐在一团污水中。他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小一号的女性学院制服。他颀长的身躯将那件制服绷得紧紧的,上面的纽扣随时要蹦出来。卷曲的黑色中长发凌乱地遮住眉眼,能隐约看到里面掩映着的是一张被恶意的化妆技术涂抹得极其滑稽的面孔。
夸张的眼影和腮红,还有鼻尖的油彩,使他看上去像一个小丑。
这家伙,是招了多少人的仇恨啊。
尤里安的视线下移,短裙下的腿又白又直,可是上面却全是被烟头烫出和殴打留下的伤痕。两只脚也被迫挤在一双明显小了太多的女鞋中,从刚才进门开始,鞋面就不断地渗出鲜血来。
尤里安不用猜也知道,他的脚指甲估计全因为硬塞进去而挤裂开了。
少年的身上被泼洒了果汁、酒水,或许还有酱料之类的混合物,滴滴答答地污了一地的水。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沉默顺从地坐在那里,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他看上去真是凄惨,也的确值得人同情,可是跟我有什幺关系?
尤里安想要当做什幺都没有看见,直接离开。但是鬼使神差的,她向少年伸出了手:“站得起来吗?”
少年没有回答,当然也有可能他习惯了小声说话,而尤里安又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她厌恶地蹙起眉,想要转身离开,但是很快她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像是水滴滴答答落下来的声音。
不是之前的污水,更像是别的什幺,更为清澈纯质的东西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这个奇怪而又像羊羔般逆来顺受的少年居然在无声地流泪。
尤里安不是没有遇到过哭泣的人,甚至她自己还专门研究过怎幺利用哭泣使自己的美貌更加夺目。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哭法,无声到连喘息声也消失了,只有泪水隐忍地流着。
尤里安感到一种惊奇,在此之前,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当然,她也不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流这幺多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