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缓降至地面,看阿欢仍与那红衣少年拥在一处,带着几分棒打鸳鸯并未成功的赌气,薄唇轻抿,从鼻尖发出声不太高兴的低哼。
他今天也穿了身海棠红,喜欢红色,怎幺不见来亲近他——哼。
“小欢儿。”
他唤了声,右手摩挲着从不离身的乾坤戒,故作不在意道,“不准备向师尊介绍一下幺?”
闻言,对着满地冰晶出神的少女擡起头,无措地望了他一眼。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忽然涌上有些茫然的水汽,却又缓缓眨去,仿若隐没池水的雨滴。
这一瞬间,贺兰的心脏忽然像被谁用力捏了一下。
那些幼稚的吃醋情绪一下子消失殆尽,他终于意识到气氛的凝滞,眉目微沉,向前踱了半步。
“放开她。”
少年侧了下身子将阿欢挡在怀中,轻瞥了他一眼,恍若未闻。
男人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片刻怔松。
下一刻,万千冰雨破空而来,寒芒刺骨,裹挟着凛冽气势向他身后袭来!
空气中灵气剧烈波动,翻涌凝聚成一道坚韧屏障,将攻击尽数抵挡。
气浪涟漪般迅速扩散开来,一瞬间漫天的桂花洋洋洒洒,翩然落下。
贺兰眉目泛冷,怒极反笑:“区区元婴,也敢与本尊动手!”
“总要一试。”
阿乐一击不成,笑意敛去,便显得神情极淡。
他与阿欢相扣的手轻轻握了握,像是看不见她的抗拒,音色依旧温软:“姐姐,稍等我一下。”
话音落下,他猛地咬破舌尖,松开了手。
两道艳色的身影升腾至上空,几番交手,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桎梏解开,阿欢早已满身冷汗,失去动弹的力气。
直到视线再看不见那抹红色身影,她才终于跌坐在地,好一阵恍惚,只知道用力握紧手中冰刃。
灵力再次枯竭的反噬令胃中一阵翻涌,她先是不住喘息,然后开始剧烈地咳嗽,一直到连腰都直不起来。
茫然间好像有人扶起了她,好像有人带她避开了战斗的余波,好像有人在焦急喊她的名字。
那声音嗡鸣不止,杂音纷乱,她头疼得厉害,不堪其扰,伸手捂住双耳,才发觉吵闹的原是自己的心跳。
寒凉的冰刃贴上脸颊,她失焦的视线忽然泛起一点清醒的意味,汗津津的手心捏紧,毫不犹豫将它刺入了发出声响的地方。
终于喧哗“轰“地爆发,然后归于沉寂。
天幕之上,一袭红衣的少年忽然脸色刷白,“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强行提高的境界再维持不住,他瞳孔猛缩,整个人失控地疾速坠落,视线却紧紧盯着远处阿欢所在的方向,竭力压抑着翻涌的灵息。
剧痛将眼前染成一片血红,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道金色的捆仙绳破空而来,猛地绕上他腰际。
……
回廊绝壁,苦拙峰前。
苦拙峰专门用以关押犯错弟子,禁制重重,四面皆是能隔绝灵气的天然岩壁,一旦入内,便再难逃脱。
贺兰攥着手中捆仙绳,身后拖出一道长长血线,行过森冷石廊,找了最里面那间,擡腿将少年踢了进去。
阿乐撞上石壁,翻倒在地,意识模糊间咳出了几口血,待神智渐渐回笼,便双唇紧抿,再不发出任何声响。
“你的伤从何而来?”
头顶上方,响起一道冷冷的嗓音。
本该是属于女子的声线,却又极其中性,在这阴冷牢房中,透着浮冰碎玉般的冷意。
“方才,本尊并未伤你。”
阿乐状若未闻,疲惫低喘了几声,小臂撑住地面,挣扎着想要起身。
黑发散乱垂落在颊旁,衬得他面容愈发苍白,唯独双唇为血所染,仍透着几分瑰色。
贺兰缓步上前,敛眸看了他一会儿,那张漂亮得过分艳丽的脸忽然沉郁下来,手中忽现剑影,一剑刺穿少年的肩胛骨。
“至少,不会在小欢儿面前。”他冷冷道。
血肉骨腔撕裂的声音在石室内回荡。
少年苍白的五指骤然收紧,任由剑刃刺入身躯也一声不吭,只擡眸,冷冷望着他。
他哑声:“不要这样叫姐姐。”
这张脸露出这种神情时尤其刺眼,贺兰眉目一冷,剑锋更没入皮肉几分。
他松开手中无主之剑,带着几分漠然,退后一步,自储物戒取出一瓶丹药扔在地面。
“你最好老实待着。”
语毕,他径自离开。
重重禁制在身后再次开启,隔绝了声音与光线,也隔绝了石牢中的森冷寒气。
秋风陡峭。
贺兰足下一点,化作流光,飞速朝来时的方向赶去。
他只觉心神不宁,却不知缘由。
待回到方才的地方,发现预感成真。
叶音那厮的小徒弟坐在地上,怀中抱着阿欢,眼眶泛着红。
少女双眸紧闭,被紧紧按着的心口处已不再流出血液,白色衣裙却早已染红。
失去灵力加持的冰刃在她松开的手中融化成水,混着脆弱的鲜血,蔓延流淌了一地。
金红色的火烧云在天边熊熊燃烧,暮色苍茫,沉沉压下。
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贺兰面无表情地俯身,双臂绕过阿欢后背和膝弯,将她抱了起来。
怀中的重量轻得厉害。
少女毫无血色的唇瓣被他撬开,丹药放入口中,却咽不下去。
灵力自贴在后背的掌心源源涌入,也不见醒来。
许是太虚弱了,就连胸膛,也没在随着呼吸起伏。
贺兰忽然一阵恍惚,掌心沾了血迹,竟带着几分陌生的惶恐,轻轻按上她的心口处。
唯有一片空旷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