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僵冷
女人死了,所有人看着跪在灵位前的人,但都是为他松了口气。
许多人走到他面前轻拍他的肩膀,用沉而重的语调叫他不要太放在心上。人总会死的,他们说,不过是现在死或是以后死的区别。反正都会被厚厚的土盖上,她不过是早些走了。
他擡眼,轻轻应了。
哎,多是前世修来的福报,人说,这幺狠心的婆娘却有一个孝顺的儿。
他还挂着淤青肿块的身体笔笔直直地跪着,直到忽然摇晃一下,啪嗒栽倒在地上才被人急急忙忙扶着靠在软枕上歇息。甚至没过太久,他醒来了,便不顾谁拦着,执意踩着虚弱的步子又跪了回去。
哎!人叹气,这把人当狗的婆娘,怎幺有这样孝顺的儿!
他看向那张黑色的相片,对上照片里人的眼睛五官,她的模样渐渐与夜里砸到石头上抽搐的人脸重合了。她昨日一掌劈到他的脸上,他那副安静的样子点燃了女人的火气。她大吼大叫,瞪凸的眼睛抓到角落人臂粗的木棍上,一抄起抓在手上,噼里啪啦就打了下来。
狗杂种!狗杂种!!
你死!你死!!死杀你杂狗,两杂种,没死、没死!杀了……杀了!杀我两杂狗种,死!死!!
他张嘴说了什幺,女人便呲目欲裂,死死盯着他的嘴。突然飞扑上前,带着他的身体轰咚一声狠砸在石地上,震得他险些吐出血。接着五道火辣撕开他的脖颈,红艳艳的血咕噜咕噜地滑下去。她打了多久?没人记得了,但这也并不重要。他平静地用被打得发颤的手撑起身体,抹去嘴边与头角的血,看着女人大叫着跑了。
他就坐在门栏上,双手撑着下巴,从晚上坐到凌晨,终于见到一道疯癫的身影从远处飞快地冲过来。他深感无趣地听着咒骂男人的话,半阖着的眼看向挪出角落的石块。
死呢?还是不死呢?他的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脸旁的肉。
他听着叫骂的声音愈来愈近,便适时擡起眼,看女人拔腿跑来。
杀千刀的脏臭的狗!不得、不是让我疯,滚!滚!!不懂我,该死的沟鼠——
啪,咚。
死了呢。他仍用两手撑着下巴,半盖着眼睑看着磕在石头上的脑袋抽搐,看她抖动几下就软倒了。他便衔起眼皮,仍是坐在门栏上,视线向远处爬上枝头的月亮看去了。
黑糊糊的血流了满地。
他看够了,不再觉得有意思了,站起身回了房间睡下。
女人的尸体从黑夜躺到天明。
而他则做了个和姐姐在一块的好梦。
他看着林凤英歪七八扭的身体,弯腰抓了一块石头,借着陡坡长出的枝条藤蔓滑到坡底。他踩着干枯的树叶站在胸口还微微起伏的人前,他不避讳地接上看过来的眼神,他蹲下身来,忽然高高举起手里的石头——
砰、砰、砰地砸烂了林凤英的指头。
第三个人死了。
去捡柴火时不慎踩到雨后滑湿的土,滚下深沟里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