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今今见他这般坚持,也不好再撩拨他。
理了理衣襟,待双方的呼吸平稳下来,才道:“走吧。”
二人出了雾障,便看见不远的枯树下倒着一个人,她身上的道袍不似是天门的形制,瞧着有些像是散修,祝今今刚想开口唤她,余光却瞥见她目色青黑,相貌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清秀女子,头发却已花白。
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
没有呼吸。
秘境之中,死死生生皆是常事。
“她……死了。”她回眸看慕云峤,询道,“死因是什幺,能看出来了幺?”
“不像是死于情障。”慕云峤眉头微蹙,用神识扫视周围,待确定没有异状后,才压低了声音道,“看着有些像是……抽魂。”
寒意爬上祝今今的脊背,梦中记忆中所见,又出现在眼前。她胸口一紧,只觉咽喉被人遏住,声音也不自觉地发颤:“抽魂不是……魍魉一族才能做到的幺?”
“是。”慕云峤蹲下身,为那具女尸合上眸子,神色颇有些凝重,“十八年前,北境鸠渊忽然打开,魍魉一族越过不周山大举入侵妄心界,一路上血流成河、尸山遍野……我虽未亲眼见过,但岳师叔同我说过,有些魍魉喜欢抽魂吸髓……被抽魂的人,就是这幅模样。”
他的声音顿了顿,有些肃穆。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也不敢轻易下结论,只能待离开秘境之后告知各大天门。”
“但若是魍魉在秘境中,我们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是……”慕云峤看着那修士的尸体,又是轻叹一声,“先将她寻个地方葬了吧。”
“好。”祝今今扶起那具女尸,尸体还温热着,但却很轻,几乎没有什幺重量。被抽魂的人……都是这样幺?
云芷月是这个故事的女主,无论作者加诸在她身上的是如何笔墨,她的故事都会一直持续下去,哪怕是一条痛苦又无望的道路,她也必须走下去。
但像这样……连书中名姓都未出现的人,没有痕迹的死去,又有什幺来证明她们如何存在过?
不过皆是,天地一抹蜉蝣,眨眼瞬息,朝生暮死。
二人将她葬在树下,走时,祝今今拾走她落在地上的铭牌。
叶问心。
祝今今攥着玉牌上刻着的三字,颇有些出神。
“今今姐姐。”
慕云峤的声音令她有些回过神来,他侧脸看他,却见他手中的玉简悬浮着,散发着白色的流光。
几枚信号符不知被何人送至半空,剧烈的强光在西北方的天空像是烟火般倏地炸裂开,光芒映在慕云峤的侧脸。
“是……天玄门的求救信号。”他神色有些焦灼,薄唇紧抿,顿了片刻,又沉声道,“我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好。”祝今今没有犹豫,“我们去帮他们吧。”
“可若是……是我都应付不了的危险呢?”若真是魍魉,他当真能够护住她幺?
“你在怕什幺?”祝今今唇角勾了勾,握住他的手,“总不能不去救他们……讨厌他们是人性,但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是人性,人性啊就是如此复杂。”
“慕云峤,我既然选择和你来这里,就说明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必想着生死, 我在你身边。”话音刚落,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走吧。”
二人匆匆赶往,越是接近,慕云峤手中的玉简光芒越是剧烈。
未有半个时辰,二人就已经赶到天玄门的弟子所在之处。
“快结阵。”男子嘶吼声传来,一道巨大的淡蓝色屏障在众人灵力的支撑下罩住整座山谷。
好几具修士的尸首正在被妖兽啃食,还活着的各宗各派的弟子围成一圈,努力维持阵法,抵御四面八方袭来的妖兽。
身穿白色纱裙的少女站在弟子中央施展治愈术法,周围是倒在地上重伤的修士,莹白色的光芒围绕在她身边,额头因为连续运转治疗系的术法渗出了薄汗,呼吸也有些急促。
是,白茗樱。
没有换心,所以她还活着。
祝今今看到她没有其它情绪,只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活着就好。
慕云峤手中捻来法决,上前加入天玄门的弟子中间,维持阵法。
“云芷月!”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声,在场几个明衍宗弟子的目光都立刻朝祝今今刺来。
祝今今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她,但这样的情况下只能先发制人,她长袖一挥,手中青绫缠在那叫出她名字的男子脖颈,一口气将他拖拽在地,踩上他的胸口冷言威胁道:“若要动手我也无妨,只是眼下这般情况,你觉得是应该要活下来,还是先铲除我这个宗门叛徒?”
“可若不是你放了那魔头出来,白师姐的爹又怎幺会死……”那她踩在地上的男子不甘心,又振振有词地说着。
在场的都是明衍宗年轻的弟子,哪里知道当年的真相,他们只知道陆之清是魔修,在明衍宗杀了人。
祝今今懒得同他们争辩,刚想绞紧手下的青绫让他闭嘴,便听少女清亮的声音响起:“你没有亲眼见到,凭什幺说此事和芷月有关!”
祝今今不由看向她,少女的眼神不惨杂质,认真又笃定,与她记忆中的画面又重叠起来。
“冥狱的结界是用什幺办法破的,白师姐还不清楚幺?”那弟子又不甘心叫嚷道。
“也许芷月只是被胁迫了……”
白茗樱眉头微蹙,她绝不相信云芷月是害死她父亲的帮凶。
可祝今今清楚,她的确是帮凶。
陆师伯早已经血债血偿,这笔债实在不该落在白茗樱亦或云芷月身上。若要一直追究下去,白茗樱的父亲杀了云芷月爹娘献祭,陆师伯为她爹娘报仇,杀了白茗樱父亲,这笔债实在没完没了……若知道自己父亲是个伪君子,白茗樱这样纯粹善良的人,定然会难过吧?
“我是自愿的。”没有必要追究来追求去的,反正她不会再回明衍宗。
白茗樱看着她这样承认,眼眶一下就红了,似乎是想急于证明什幺,却又什幺都说不出来。
“可芷月你不是这样的人……”只能哽咽的道了一句。
她们,曾是很好的朋友,很好很好的。
在云芷月不知道一切真相以前。
而白茗樱因为换心死去,也没来得及知道一切真相。
云芷月和白茗樱都没有错,只是隔着这血海深仇,又怎幺做回朋友。
“别叫那个名字,我已经不是云芷月了。”祝今今收回青绫,将那明衍宗的男弟子一脚踹开,又擡高了声音道,“若有什幺想说的,等活下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