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影画

“看不起我……”钟朗轻声说,“你现在觉得,我是懦夫,是不是?”

林星没有回答。

钟朗也并不需要她回答。内心的挣扎、犹豫、顾虑,每天都在撕扯着他,他本来也看不起自己。

“林星。”钟朗在一室昏暗中缓缓站起来,转身面朝她的方向。

林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钟朗苦笑了一声:“林星,你说你不在乎了。”他没有走向她,而是往旁边走去,回到了门口的墙边,擡手抚上墙面的开关,语气变得冷静,“……那,我也不想再藏,我累了。”

林星站在原地没动,注视着黑暗中从小看到大的熟悉的轮廓。

钟朗说:“如果现在,我把真正的我……”

她实在不知道是什幺“真相”能够让一个人说着“讨厌自己的面具”,却还戴了它这幺多年。

“砰砰砰!”

——然而,下一秒,急促的敲门打断了钟朗的话。

酝酿许久即将按下灯光开关的勇气瞬间消失。钟朗的眼神变得阴郁,收回手看向了紧闭的房门。

“开门!”有人在外面粗声粗气地喊,同时“砰砰”拍门声不断,“里面的人,开门!”

“我进去了啊!三——二——”外面的人喊着。

钟朗上前一步,手指拧了一下锁扣,确认门一直是反锁着的。

林星想起外面宴会厅高高搭起的酒塔,以及刚才隔着厚重隔音门都能依稀听到的欢呼尖叫声,皱着眉猜测:“喝醉的人?”

“哎!不是要进去吗……”喊话的人声音远了些,似乎被谁拉开了。

钟朗回答:“可能是。”他冷淡地笑了声,“外面都不是什幺正常人。”

林星没说话。

钟朗又开口:“我也……”

“砰!砰!”

两声碰撞声几秒内接连响起。

门从外面被打开,撞到离门很近的钟朗身上;一个人影迅速地闪进来,又大力地关上了门。

林星毫无准备,被吓得短促地抽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

“谁……”钟朗捂着被撞击的肩膀正要说话,就被来人重重一拳打在了脸上。

钟朗被挥拳打倒在地,来人没有多给他反应的时间,像只捕猎的兽一样扑上来,双腿用跪姿牢牢压制住他的身体,虎口紧掐在他的脖颈。

钟朗挣扎着朝他上半身挥出一拳,挥出的手臂却被半空截住。

钟朗迅速挥出另一边手臂,这次对方没有多余的手了,只能往后仰躲开,钟朗抓住机会,使力去掰脖子上的手,却没有成功掰开。

“谁……!”钟朗的额角暴起了青筋,咬牙问出声。

他没有得到回答。压制的力道一丝不松,身上的人回过头扫视房间寻找着另一个身影。

钟朗趁他的头扭开想挣开被截住的手臂,不料对方如同能预料到,手下力度如铁钳一样紧,完全没给他机会爬起来。

林星在房间中待久,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更何况,刚才门开时,她已经借外面的光线看见了那个闪进来的身影。

虽然只是一个瞬间,虽然现在依旧昏暗……

但是,宽松的休闲卫衣也掩盖不住熟悉的挺拔身形,正朝这边看过来的脸上是清澈得沉静的眼神,他的额发微微凌乱,却又仿佛每处弧度恰到好处,在黑暗中像一幅清新的剪影画,让林星一直维持紧绷的心绪就这样莫名缓和下来。

林星几乎已经百分百确定是他,却还是忍不住颤着声音确认:“庄……”

“林星,”庄承扬先喊出她的名字,“是我。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林星突然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发热:“是你。”她擡起一只手背掩住了眼睛,被握得发热的金属大别针掉在了脚边。

她蹲下去捡,便腿软得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没事,你……”林星几乎要哽咽,咬了咬唇,把哭腔咽回。

钟朗艰难地开口:“你……就是……”

庄承扬掐着钟朗喉咙的手往上一摁,钟朗闷哼一声,面色扭曲,再也发不了声。

而后庄承扬放轻声音安抚她:“没事了,林星,别怕。”看清她身上衣物完整,他又扬声喊了句,“小舅!”

房门又被推开来。

这次林星听清有钥匙串晃荡着敲击在门上的声音——他们居然有钥匙。

“啪。”四个日光灯都被蒋归按开了开关,房间一时大亮。

林星被光线刺得侧头闭了下眼,只能听见有几个人的脚步声跑过。

再睁开眼睛时,在地上制服住钟朗的变成了几个黑西装大汉。

蒋归站在一边指挥他们:“先把他带到楼上办公室去!搞这种事……”

而庄承扬快步走到林星的面前,扶住她的肩膀,眸光中都是担忧。他正要说什幺,林星就上前了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进他胸前的布料上。

林星感觉有液体从眼中分泌。眼睛一时又酸又难受,自己也分不清是被强光刺出来的生理性泪水还是什幺。

庄承扬紧紧回抱着她,低头将嘴唇贴在她的发顶。他用一只手在她后脑一下一下顺着墨色长发:“没事了,没事了林星。”

钟朗被庄承扬放开喉咙后咳嗽了好一会,被几人带到门口时才终于有余力扭过脸来,声音沙哑地喊:“林星!”

蒋归皱眉站直:“还不老实点儿?”

庄承扬头也没擡,伸手捂住了林星的两边耳朵:“没事了……”

林星闭着眼,将整个人重量都压在他怀中,被他结结实实拥住。她暂时控制不住生理性眼泪,但揪着他卫衣的布料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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