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叵、测——站在高处的罗屿丰,顶着楼梯间所有好事者八卦火热的眼神,在下一秒就恢复了冷静。
他重新垂眼,聚焦于那触手可及的盈盈笑脸,微擡起的下巴似防备似抑制,“不好意思,我有约了。”
要是趁了她的兴,才是自投罗网。这副毫无遮掩的表情,显然又在打什幺坏主意。冷淡的拒绝刚说出口,他就一步步踏着台阶往下。
拥挤的楼梯,嗡嗡作响的无聊的学生们,一边转动着满溢兴味的眼珠一边缓慢地向下移动,像纷繁结实的蜘蛛丝黏在罗屿丰周身,拖着他动弹不得。
习惯于瞩目,并不代表喜欢。特别是这样戏谑调侃的视线,轻易就把他变成一段茶余饭后的廉价谈资。向来高傲的罗屿丰最是厌恶这样的场景,可是此刻,他竟然发现自己连厌恶都无法专心。
他的注意力如同沙漏倾斜,尽数从眼角的余光泄露了。本想姿态轻巧地路过,却又如同圆规画圈,把她作为中心绕了一遍。
“那你什幺时候有空?我好提前预约。”
带着笑意的问话又在头顶响起,他侧过脸,看见从下面的扶手间隔里往上伸头的学生。心头窜上的怒气也只是打火机上一闪而过的火苗,不痛不痒地摇曳。
而他还心不在焉地想着,比起平时略带警惕的神情,果然还是这样生机勃勃的使坏笑容——更可爱一点。忽然间,他回忆起伸手按在她头顶的感觉,痒痒的发丝,渐染的温热。或是呼吸喷洒在颈间的滚烫,不知道是她的体温,还是自己的。
不自知地从怔愣中回神,最后还不忘盯一眼罪魁祸首,“放学后我有空,但我只等你五分钟。”
此话一出,陆泉身后的萧戚立即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个跟着罗屿丰下楼的男孩甚至表情夸张地朝陆泉竖了竖大拇指。
嘈杂声渐响,看客们满足地嬉笑着离开,徒留下萧戚一脸难以接受的狰狞表情。
“这、这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傲娇!?”
“天哪,罗屿丰——天哪,五分钟?上个楼而已根本用不着两分钟的!”
“好啦,我们也走吧,饿了。”陆泉倒是被她搞笑的表情逗得直笑。
“饿了?你随随便便搞个大新闻还敢饿了?”
“不是你让我直接问的吗?”
“你这也学得也太快了!”萧戚摇着头感慨道:“陆泉,和你在一起真是每天都有惊喜。等着看吧,马上你倒追罗屿丰的消息,明天就能满天飞了。”
“没事啦,过两天就会消停的。”
拉着疯狂吐槽的萧戚往食堂走,陆泉心中只开心终于找到了应对罗屿丰的正确态度。
其实在和罗屿丰相处期间,陆泉就渐渐发现他私下真的还算友好平和。但大概是为了在团体中树立威严,对外他又总会表现得格外高傲而难以捉摸,好像稍微松懈点就会被看轻似的。
悄然想起他在图书馆内捂嘴闷笑的肆意模样,陆泉忍不住好奇,在这一层层傲慢厚重的外壳下,真正的你到底是什幺样子?
这点好奇不知不觉地发酵着,在她心中变成跃跃欲试的期待。
*
很快,事态轻松就超越了萧戚的预期。不到明天,就在这天下午,两人的绯闻就从陆泉当众邀约被拒、罗屿丰口嫌体正直,发展到早在开学就有苗头的预测,连之前澄清过的游戏亲吻照也再次被翻出来示众。
而这次的舆论中心显然是罗屿丰。
作为盛京首富的继承人,贵族学校的第一梯队。从西区到东区,校内校外,明里暗里以他为目标的男男女女至今没有少过。出身鼎豪,相貌俊美,无一不是最能享受纸醉金迷的条件。因此,很多人会先入为主地认为罗屿丰私生活丰富,从不缺伴侣。
但稍一打听,就会惊奇地发现他的恋爱史干净得吓人,就连捕风捉影的绯闻都趋近于无。原西区的学生甚至都一致默认,罗屿丰就是个有感情障碍的自恋怪胎。
而就是这样向来对追求者不假辞色、眼高于顶、鼻孔看人的罗屿丰,竟然当众撇着脸、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傲娇发言,当即把攒了十八年的冷酷滤镜碎了个干干净净。
论坛朋友圈当天炸锅,两人的追求者哀嚎一片。只有部分学生早就察觉事实——罗屿丰既然都容许自己的绯闻外流,就证明他根本不介意。
至于对这些绯闻毫无兴趣的学生,只再次刷新了他们对贵族学校学生们无聊和八卦的下限。因为,他们大部分属于社交圈外层,还不明白人际交往在资本场上的重要性。
之前陆泉和林松潜在一起时,某些人就会通过邀约陆泉来跃层邀请林松潜。如果陆泉现在真的和罗屿丰在一起了,那她自然又会成为众人巴结罗屿丰的重要渠道。
由于身份的参差,在这个圈子里,随便一段看似简单的恋情背后都会交错起无数的利益链,而这大概也是造成“贵圈真乱”的重要原因。
好在,无论私下怎幺热闹,校园生活还在一如既往地进行着。
罗屿丰也无心其他,正满脑子思考怎幺帮陆泉找人。她可真会给自己出难题,现在这个时间点哪还有闲人。而且,最重要的是——等放学后她过来,自己竟然还拿不出人,才是最丢脸的。
想了一圈,在下午的某节课间,他便就近去12班找杨兆。还没到12班,就看见他插着口袋和一个男生在10班后门聊天。杨兆很快也注意到他,咧着嘴朝他一招手。
“哟,我们男主角来了,被美女追求的感觉怎幺样啊?”
罗屿丰懒得理他,直入主题,“我早上发给你的安排,你准备得怎幺样了?”
“你还不放心我?”
当面调侃罗屿丰也就杨兆敢了,另外的男生只闭嘴陪笑,见两人要长聊便识趣地打了声招呼离开。
“哦,下次聊。”杨兆笑着应完,便继续回道:“我联系了沈毅飞,他刚好有空。那些道具幺——两个人上下来回二十分钟差不多能搬完。”
“而且你也不喜欢外人到你家忙活吧。”
罗屿丰难得笑了笑,“那等放学你直接开我的车去。”
“哦,差点忘了跟你说。我已经在网上预约了个小型面包车,普通的车后备箱太小,容易磕碰,那可都是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宝贝。”
“那就按你说的办,搬过来后就暂时放到我们的活动室。”
“没问题,罗大老板。”杨兆轻佻地耸耸肩,注意到罗屿丰思索的神色,“怎幺了,还有什幺事吗?”
“我记得,沈毅飞加入的棒球部好像有几个替补,他们应该不忙。”说着,他立即拿出手机去确认。
“啊,是缺人的事?”杨兆反应过来,瞧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坏笑,“可惜呀,就算你私底下再怎幺上心,人家看不见不还是白搭。”
“有话直说。”手里忙着的罗屿丰不忘瞥一眼他。
“说你为谁辛苦为谁忙呗,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大胆表现出来。不然——”
罗屿丰正低头看着消息,皮鞋就被对面的杨兆伸脚推了推,擡眼便看到他脸上忽然挂起一副假惺惺的挑衅笑容,眼睛盯在后方。
“不然,迟早要被人撬墙角的。”
他的话刚落音,身后便传来一个冷淡男声,“能让一下吗。”
在杨兆饱含戏谑的期待中,罗屿丰半转过身看向站在身后的林松潜。他本来就比林松潜高一些,上挑的眼角看人更显挑剔,“前门空着。”
“我的座位在后面。”
“跟我有什幺关系。”罗屿丰几乎咬着他的话尾开口。
这是什幺小学生斗嘴现场?杨兆正憋笑看的起劲,一旁的10班学生担心林松潜,尝试着上前劝道:“林松潜,快上课了,走吧。”
“没见我们正聊着吗,忙你的去。”
杨兆嚣张的态度引来林松潜的视线,“这是你们的班级吗。”
“还是说你们就喜欢鸠占鹊巢。挡在别人班门口,还能这幺理直气壮。”
说完,他的视线又转回罗屿丰,漆黑的眼珠似不经意般在晶莹的猫眼石上一点。
“开个玩笑而已,干嘛这幺认真?”觑着林松潜过于平静的表情,杨兆暗觉不妙,直起身站到罗屿丰旁边。
“认真?”林松潜俊雅的脸上终于勾起一丝不屑的笑,清淡得如同死水波纹,“这只是基本的教养问题。”
“先来后到,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满口规矩,”刚刚还面无表情的罗屿丰意外地嗤笑一声,傲气十足地垂眼瞥过他,双肩轻放是彻底失去兴趣的懒散,“林松潜,你还真是无聊透顶。”
懒得再分一点注意力给他,罗屿丰擡擡手转身就走了,“杨兆,别忘了正事。”
此时,上课铃正好响起,伴着罗屿丰的步伐一路上扬而去。杨兆也没了呆在这里的理由,瞄几眼依然静立着的林松潜也很快离开。
走到一半,他忍不住回过头,竟直接对上他漆黑无波的眼珠,顿时心中一突。
过于笔直的身形,黑白分明的两色,没有一点少年青葱的生气,倒似枯井般的深不见底,直坠到灵魂深处的冷。
还是不要惹他的好,杨兆警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