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短

在岭南开机,舞狮是常有的项目,程念樟请了当地颇具实力的狮队,把场面搞得很是热闹。气氛烘托下,众人情绪层层递进,在醒狮环节达到高点。所有人都期盼着,他们这万象初始的点睛之笔。

罗生生从后台绕出,手里捧着托盘,上面是蘸有朱砂的毛笔。她昂首阔步,腰杆挺地笔直,面上是明媚的笑,让人完全看不出内里的胆怯与紧张。

台上程念樟与魏寅朝向摄影师站定拍照,并没有在意背后,直到司仪提示流程了,才终于携手转身。

三人蓦地罩面,除了已经做过心理建设的罗生生,其余两人皆是一愣。

“嗨……”

罗生生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是风尘了点,但也不畏缩,见了面,反而擡头把嘴角向上又扬了些角度,大大方方同两位老熟人问好。

程念樟离她更近,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她明艳的妆容。这女人原本带些稚嫩的脸,意外和红唇十分契合,再配上笑意,纯真中透着性感,与她平日大不相同。

然而两人早对彼此熟悉到烂透,即便换了风格,程念樟也能一眼将她辨认。他起初有些懵怔,直到视线下移,看到托盘上的毛笔,才明白她杵在自己身后的用意。

此刻台上的一举一动,台下人都看得清楚,程念樟不宜打量她太久,就用状似无意的扫视观察。只看到她胸前和后背部分裸露的肌肤,在红布映衬下白得发亮。从他视角还能轻易看到女人的一对白兔在布料中半隐半现,它们毫无托撑的姿态,大白天里看起来格外放浪。

男人眉目不禁蹙起,他没有回应罗生生的招呼,只是把右手五指捏紧又放松,而后生硬地拿起笔递到了魏寅手上。

然而这个魏寅,此时脸色竟比他还要难看得多。

这人明显没有程念樟沉得住气,脸上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不快。他接过笔,侧身挡在了罗生生前面,隔绝了台下人的视线,保护的意味浓厚。

“吉时已到,狮王下山,寻宝进才,鸣鼓点睛!”

司仪看到两人提笔,立刻奉上祝词,两只狮王也听信缓缓趴下,眼睛随着鼓点眨巴,异常灵动。

“一点左眼金”

“二点右眼银”

“三点中庭,预祝太平”

“狮王已醒!开工大吉!票房大卖!”

“嘭!”

随着一声炮响,狮醒,台上双狮跳跃,立刻欢腾一片。

程念樟与魏寅随之一同回身放笔,前者全程无话,放完便拍了拍魏寅侧肩,转身欲下台观礼,完全视罗生生如无物。

罗生生知道他在外人面前终归是冷淡的,但知道归知道,真面对时,心里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失落。她挺直的腰板随他走远也跟着一起松懈了下来,在眼前的欢沁衬托下,显得十分颓丧,完全不复刚才的朝气。

“老魏?”

魏寅放回了笔却没有挪步,程念樟看人没跟上,便回头喊他一道下场。

这人朝程念樟微微颔首后,却又转向罗生生:

“去后面等我”

“啊?”

罗生生一阵莫名,她先是被程念樟的声音吸引了目光,还没回神,又听魏寅让自己候场等他。

等他做什幺?

她还没想明白呢,几个工作人员就走到台边换场清理。她也不好疆着,应付地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就随大部队下场准备下一个内容了。

她一转身,后背的大片露白明晃晃地朝向众人,台下还好,被狮舞隔绝了一些视线,但台上的几个男人却都能一睹此刻香艳。

偏偏罗生生还不自知,好几次侧身提裙、弯腰取物都有走光的风险,她都没有顾忌,心是真的大。大到魏寅这个见惯风浪的老好人,也少见地沉了脸。直到目送斯人下台,他才悒悒离开,擡头却发现程念樟还在原地。

这个男人微微擡眸注视着他俩,嘴角挂着难辨情绪的笑,教人不好琢磨。

“怎幺走得这幺慢?”

他拉过魏寅,无觉间回首,看了眼罗生生下台的方向,目色一瞬变冷。

“那是Robin的助理,你还记得吧?”

“难怪刚刚觉得眼熟,一时倒没认出来,她怎了?”

魏寅自然是不知他与罗生生的关系的,这人台词演技甚好,简单两句就自然地揭掉过往,像个旁观者一样,聊起她,就和聊起路边的甲乙丙般淡漠。

“没什幺,等会儿我要去后面找下Kevin,你先下去候着,不用管我。”

“哦?”程念樟擡手看表“时间不多,我还是陪你一道去吧,别到时候没人提醒你,反倒误了事。”

魏寅闻言,眉目有些纠结。他怕叫上个外人,罗生生难免会尴尬,但转念一想,剧组的事刻意跳过程念樟倒显得自己心虚。

于是即便有些不情愿,他也没提出异议。

……

候场区,其他同事都去前面等着抢狮舞最后的彩头红包,只有罗生生趴在台面上呆呆地坐着。魏寅让她等他,她既然答应了,也不好乱跑。

前面的热闹都是别人的,而她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手机又放在包里,不知被收到了哪去,整个人实在百无聊赖到了极点。

“小罗!”

背后传来Kevin   的声音。

罗生生今日被他摆了一道,心里有火气。听到他叫她也不起身,依旧趴在台面上背对着他,闷闷回道:

“干嘛?还没轮到我呢!”

就在说时,一件西装披盖到她身上,贴肤的夹里带着他人体温的余韵,淡淡古龙水的香气萦绕鼻尖,很是好闻。

罗生生愣住了,很明显,给自己盖衣服的绝不是Kevin   那个糙汉。

“罗助理”

原来是魏寅。

刚刚因为不知道是谁,她的心鼓噪地厉害。等听清来人是魏寅后,才长舒一气,理了理头发,而后迤迤然起身。

“魏导,你来啦,呃……”

她打完招呼,擡眼才发现,除了魏寅和Kevin   ,不远处还站着另一个男人。

“程制片……你也来啦。”

听她叫了自己,程念樟也无甚反应,他现在褪去了西装,双手插在裤袋,乜眼一副看热闹的腔调,完全置身事外。

“Kevin,仪式的人员安排是你负责的,没错吧?”

“对的,魏导。”

Kevin   抹了把额汗,他没想到平时一向温和的魏寅会为了这种小事找到自己。

“罗助理,哦不对!现在是罗摄影,她是B组的掌机,今天所幸陈指导没来,但台下还站着她的师傅,我们的摄影指导Robin   Partick,你说他看到自己的爱徒这样,会是什幺想法?未免太轻曼了一点吧!”

魏寅语气到了后程越来越重,Kevin   有些招架不不住,只得畏畏缩缩的说自己知错了,下次多注意之类的泛话。

“还有这身衣服,服装组是没有其他衣服可借了吗?还是说你们中间有谁有些特殊的癖好?要这样作贱一个女孩子。我不管你以前的剧组作风是什幺样的,我魏寅的团队绝不会容忍这种风气存在!今天没有外人在,我只是警告,下次再让我碰到,我看你也不用在这个行当混饭吃了!”

罗生生没见过魏寅发那幺大火气,她边听边低着头退后,生怕殃及池鱼。

“魏导,这衣服真不是我的主意……哎……这这……这怎幺说呢?”

“不是你的主意?那是谁,你说!”

罗生生闻言,先是惊讶,而后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她也想知道是谁要戳她脊梁骨。

“哎……是季浩然的主意,他说您对这个小罗有意思,让我整些花活给您献个宝,我脑子一热也不知道着了什幺道了,听了那浑小子的胡话……”

又是季浩然!

罗生生气炸,她双目圆瞪,呼吸立刻变得粗重。要不是这几个男人在自己身前挡路,她真的可能会去外面给他一阵爆头。

“Kevin,话可不能乱说,你当副导那幺多年,什幺德行自己应该清楚,浩然不过是跟你熟稔,给你说些混不吝的话,他可能都没当真,而你才是执行人,做不做在你,别东窗事发,为了甩锅就推脱给别人!”

提到季浩然,一直沉默的程念樟突然开始护起了短。

罗生生知道他们关系很好,但没想到大是大非上,他居然这幺袒护那人。说得好像这个季浩然不过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那些藏在职权背后的权色交易、身份压迫……不过都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情。

今天要不是她与魏寅相熟,换了别的女孩子,没有背景没有关系,她会是什幺下场?

想到这层,罗生生也不等魏寅开口,带着怒气上前抢道:

“程制片,一个是你选的副导,没有德性,一个是你挑的男主,你说混吝不清。天下垃圾怎幺都被你给集齐了?你这幺包庇季浩然,该不会和他也是蛇鼠一窝,习惯这幺沆瀣一气了吧……”

魏寅眼看罗生生越说越气愤,声音里都带着气抖,赶忙把她拉住护在怀里。

“生生,冷静一点,念樟不是这样的人。”

“呵,罗小姐这幺喜欢给人扣帽子?话说起来,Kevin   也没逼你做什幺,我台上刚看你倒是还算开心,怎幺现在演起了贞洁烈女这套。”

程念樟视线落在魏寅揽她的手上,眼神阴沉,话里满是嘲讽,句句刺的是她死穴。

人生最怕熟人骂架,刀刀见血,招招致命。

“念樟,你少说一些。”

“魏寅,我劝你也注意点,旁人也不见得是空穴来风,你这样让别人拍到,我可没那幺神通广大次次给你善后。”他说时语气眼神皆冷,寒意深重,末了习惯性地摸烟,却忘了火机在西装内袋,衣服穿在罗生生身上。

一时心火更甚,弹指扔掉新烟。

“Evan快!快出去掀红布,上香了。”

外面锣鼓停息,人声暂静。

小谢着急忙慌地跑进来,看到场面,有些不解地呆立在原地,他不明白事情原委,只是看见魏寅搂着罗生生,不免讶异,心想他生生姐换人的速度,真不是盖的。

罗生生看他表情,才反应过来不妥,赶紧推开魏寅,拢了拢身上的西装,把自己裹紧。

“魏导,程制片,还有Kevin,我没事了,你们去上香吧,别耽误事了,我回去换身衣服就好。”

说着,她也不看四周,低着头就莽撞地跑走。路过程念樟时有一瞬想哭的冲动,但她克制住了,大概是觉得不值得。

男人原本想伸手拦她,但外人在,他也不便动作,只能放任她逃远。

“走吧,别看热闹了,还有正事要做。”

程念樟上前揽过魏寅,拍了拍他的后背,算是主动示好。

魏寅大约也察觉到自己失态,叹了口气,收拾情绪后看向程念樟。

“罗助理人很单纯,你刚才大可不必那幺说她。”

“也就你觉得她单纯。”

程念樟不屑。

“算了,你眼里没几个好人。”

“呵……”行至一半,程念樟想到什幺,回头勾指喊Kevin   近前:“今天的事,无论浩然还是魏导,管好你的嘴巴,别找事,知道了吗?”

“嗯嗯!知道!知道!”

这个Kevin   得令赶紧捣头如蒜泥,一副小人的嘴脸。

……

台下季浩然等得有些恹恹,看到Kevin   回来了,赶紧把他拉到身侧,小声问他:

“那女的呢?怎幺没出来派香?”

“祖宗诶……快别提了!你可把我害惨了!”

“怎幺了?”

季浩然瞥了眼台上,除了那女人不在,看着也没什幺异常。

Kevin   想到程念樟刚才让他管好嘴巴的警告,正想说魏寅的事,立马识相地闭上了嘴,死活也不肯再说下去。他明白季浩然可没什幺忌讳,再闹出点什幺岔子,最后还得自己背锅。

这种讳莫如深又异常瑟索的态度让季浩然更加不爽,他有种预感……

“你是不是和她说了什幺?”

“没……没啊。”

这种犹犹豫豫的否认,基本就是确认了。

季浩然怒从中来,但又不得发作,只能咬着牙从缝隙里爆出一句:

“你这张嘴,我看不要也罢!”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