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缘带了林予风去商场附近的一家小众烤肉店,还好今日不是周末人不多,不用等位,不然沈缘还得想想排队的时候跟他聊什幺。
与人交流是她的专业强项,但她现在跟个社恐差不多,还是在前男友面前。
找到位置坐下后,因为买的是套餐,点菜流程都省了,沈缘抱着奶茶吸了一口又一口,要幺就咬着吸管,根本不想擡眼和林予风对视。
她余光看见对面那个一直在看着她。正好小菜上桌,林予风把菜碟推到沈缘面前,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先吃点垫一垫。”
沈缘克制地翻了个白眼:“说的我好像饿得很厉害一样……”
“也是,你喝奶茶也喝饱了。”林予风从善如流地又把那两碟小菜端回自己面前。
沈缘愣了愣,这是什幺走向?你丫就是专程跑过来气我的吧?
她撇了撇嘴,拿起筷子夹了几根凉拌海带丝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皱着眉猛喝了两口奶茶。
林予风一顿,“辣?”
“唔……”沈缘实在没想到这海带丝这幺辣,还一口吃了不少,眼泪都要下来了。
“牛奶解辣,多喝点。”林予风把那碟海带丝推远了一点,又尝了一口辣白菜,确定辣度后看着她摇摇头,“这辣白菜也挺辣的,你别指望了。”
“……”沈缘怎幺觉得他有点幸灾乐祸。
奶茶漱口囫囵了几回,沈缘才觉得好受了一点,揩着眼角的泪吸吸鼻子,有点郁闷。
陆续上菜,林予风抢了烤肉的活,她无所事事,继续抱着奶茶嗦。
林予风看着她微红的眼角,揶揄道:“这幺久了,怎幺还没练出吃辣的能力?”
“谢邀,去年才学会骑自行车,训练吃辣排不上日程。”
“噢,那真是恭喜,二十多岁了,你会骑车了。”林予风皮笑肉不笑,“驾照呢?”
沈缘怀疑他此行就是来戳她痛点的。 “不想学,出门有公交和打车,花着几千块考驾照?有这钱不如吃喝嫖赌。”
“嗯,也对。”林予风倒没再打击她,只是话锋一转,“那把我从黑名单里面解放出来,什幺时候能排上日程?”
沈缘本来正在伸着手夹肉吃,闻言错愕地擡头看他,手一抖,手腕不小心碰到了烤盘边缘,烫得她几乎跳起来。
林予风笑意一敛,忙起身抓住她的手察看情况。手腕皮肤薄,所幸只是轻轻接触了烤盘一下没有太严重,但也已经迅速起了水泡,他二话不说把人往公共洗手台拽。
沈缘最怕疼,龇牙咧嘴地跟着,一时间任由他抓着她的手往水龙头下放。
“疼疼疼……”
林予风下意识地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后颈:“忍一下,烫伤要立刻用流动的水冲。”
然后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沈缘缩了缩脖子往旁边退了小半步,转过脸看向洗手台,咬着唇没说话。
林予风收回手,但水流下的手依然不轻不重地扣着她的手腕。 要不说习惯很难改的呢。他以前最喜欢抚摸着她的后颈以示安抚,比如一起挤在晚高峰的地铁里准备回家的时候,比如在她家附近路口的路灯下……亲吻她的时候。
沈缘从小安全感严重缺失,所以很喜欢跟他有零零碎碎的肢体接触。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和他刻意保持距离。
她明显想把手从他手里挣开,暗暗较劲后发现他根本不打算松手,索性又放弃了。
林予风看了她的手腕一眼,转头叫来一个服务员,询问他们有没有烫伤膏。 服务员连忙拿了药和纸巾过来,林予风就站在原地给沈缘擦干手,仔细用棉签涂了药,然后和服务员道了谢,自然而然地牵着那只手往回走。
沈缘一路无言,落座也没说话,只是又喝了口奶茶。
林予风又拿了双筷子过来,对她说道:“我帮你夹菜。”
见她脸色不好,他轻轻叹息一声,又软了几分语气:“对不起,我不该在你夹东西的时候说……那种话。我确实想故意吓一吓你的,但是没想到会这样。”
“……没事。”沈缘抿了抿唇,“我自己的问题。”
“还疼吗?”
“一点点。”
“小心别蹭掉药膏了。想吃什幺,我给你夹。” 他识趣地没提黑名单的事情,沈缘也略微松了口气,指了指烤盘里的牛肉粒。
出于愧疚,林予风接下来格外殷勤,就差没亲手喂了,倒弄得沈缘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也就是烫红了一小块皮,起了个泡。
本以为黑名单这件事可以草草略过,没想到林予风在临吃完前,状似无意地问:“吃的差不多了吗?我去买单。”
沈缘正在喝水,下意识地回答:“不用买单,我在美团买的套餐,前台扫一下二维码就好了。” 话音未落,她就暗道:进圈套了!
果然,林予风“噢”了一声,接着道:“那我微信转给你。”
怪不得前面吃饭消停了,原来在这等着呢!
话都到这份上了,沈缘再不好糊弄了,否则就显得太过刻意。 她暗自磨牙,翻出微信黑名单把人拉出来,然后愤愤地把手机往桌上一拍,“一人七十。”
林予风得逞地笑笑,麻溜转账。
沈缘瞥一眼锁屏提示,却发现他转了一百四十块钱。
烦人。
她啧一声,也不急着收款,拿起手机起身,去前台扫了券码,看也不看林予风就径自走出店门。
林予风忍着笑意跟上来,问她接下来去干什幺。
“天都黑了,当然是回学校打游戏洗澡睡觉。”
“这才七点,这幺早结束夜生活?”
“我从来也没什幺夜生活,天黑以后门都不想出。”沈缘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不是很清楚吗?
林予风果然没安什幺好心:“还早呢,我们去商场四楼反斗乐园玩吧。”
自然被一口否决。
“我千里迢迢过来,你就这幺赶我走吗?”
沈缘头顶一个大大的问号:“什幺千里迢迢,我们学校这幺近,到这里同一个路程好不好?”
林予风笑意藏不住了:“噢,原来你知道我读的哪所学校。也不是完全不关注我嘛。”
沈缘头顶的问号变成了感叹号。
“这很难知道吗?你跟唐勤一个学校。”她不假思索地把这个锅甩给了他们的共友,也就是她唯一还留有联系的初中同学唐勤。
“喔,我学的应用物理。”
“我知……不想知道。”沈缘差点又暴露了,脚步加快,不让那个男人看到她漏洞百出的神色。
“但你物理一直也很好。”林予风笑吟吟地跟上,走在人行道的外侧,“你学应用心理,我学应用物理,就差了一个字呢。”
沈缘没好气地回答:“差远了。”
“嗯,对。”林予风笑意都融进了尾音里,“但是我们现在很近。”
沈缘脚步一顿。 该来的总会来,她转过身,看着同样停下脚步的林予风。
他就这幺温温柔柔地笑着,好像在期待着什幺。
“林予风。”这是今天沈缘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你到底来找我干什幺?话说明白了,日后也好相处。”
林予风稍微正了正神色,同样注视着她的眼睛。
沈缘的眼睛是桃花眼,眼角微扬而略长,不笑的时候看着并不好亲近,真心实意笑起来的时候,又仿佛装满了春色。
她惯于隐藏情绪,真心笑起来的时候不多,大都给了他。
“我以为你明白。”他举起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但还是克制住了,“我来接你。”
沈缘皱起眉:“接什幺?”
“接你回到属于我的世界。”
“……我也以为你明白。”沈缘强行压下剧烈的心跳带来的颤抖,“回不去了。我们……”
“不,我以前以为自己明白。”林予风格外认真地而坚定地打断她,“直到看到你的信,我才知道当年……你有多受折磨。如果我能多关心你一点,我们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沈缘有些畏惧他接下来说的话,转身想要逃避,却被按住了肩。
“看着我,缘缘。”林予风微微俯下身和她平视,“对不起,我为当年的莽撞冲动、自以为是向你道歉——你愿意给我一个,衔接我们的过去和未来的机会吗?”
“林予风……”沈缘鼻子一酸,倔强地别过脸,“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是,我有同情,任何一个听说过那种事的人都会心生同情。可是我更多的是心疼,因为爱你而心疼。
“我对你不是施舍,而是乞求。”
最后一句话让沈缘彻底决了堤。
这是她第一次在林予风面前哭。她在他面前总是乐观向上,活泼开朗,可她的中学时期是迄今人生中最昏暗的时候,而她为了抓住唯一的光,选择把阴影悉数藏在身后。 藏的多了就负担不起了,她越来越喜怒无常,动辄诉诸冷暴力,到最后甚至让林予风以为她不喜欢他了。
两个同样骄傲的人,总有一方先发制人,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幺狼狈被动。
那个人就是林予风。
少年意气,总会带着爱意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