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阮沁玉约好在离开C城之前再见一面。
地点定在一家很有人气且很难预定的法式餐厅,她阔气而隆重的包下了餐厅最具代表性的顶层,以表对我赔罪的真情实意。
半球体做成树冠一样的外观,从墙体到顶层都采用全透明的钢化玻璃,散发着柔和又璀璨浅金色光芒的分子灯仿照树的果实镶嵌在四周。
我跟阮沁玉各自坐落在长宽欧式餐桌的尽头,身旁分别站立着一位身穿正装的年轻侍者。
我们在侍者的服侍中沉默品尝完配套的红酒和前菜,她终于像是按捺不住,侧头以眼神屏退旁人,方才不情不愿俯下高傲的头颅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到底年轻,性格张扬,倔强、不甘、怨恨,这些情绪在她妆容精致的面容上,没有被很好地收起,在一字一顿的道歉中仍会留下利益压迫后的鲜明痕迹。
我后靠椅背,放下手中的银质刀叉,眼前热气腾腾、摆盘诱人的鹅肝焗芦笋亦不能挽留我的目光,隔着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望向阮沁玉,在婀娜妩媚的衬托下,她小巧的五官流露出几分符合年纪的稚气和茫然。
听说她比我小两岁,还在读大学。
“阮沁玉,你是不是不服?”雪白的腮旁不负那日我留下的红肿痕迹,但我知道脸上的伤痕可以消除,心里的愤懑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衰退。
露出一点沟壑在外的胸口颇为显眼的上下起伏了两下,阮沁玉还是没忍住,眼角渗着水光恶狠狠瞪过来:“对,我就是不服!我永远都不服你,祁愿。”
比起虚与委蛇的往来做戏,我倒是跟性烈如火的阮沁玉相处颇为轻松自在,不必揣测内心的想法,脸上的神态一目了然。
我不知怎的突然想笑,勉强压抑住唇角的弧度,正要说话,被她眼尖捕捉到,杏核眼底的愤怒和尖锐又凝重了两分:“你还要笑吗,你还要笑吗?祁愿,看我这样你是不很开怀?”
“坦白说,是有点好笑,”我毫不畏惧迎向阮沁玉的眼,清楚看到她在听我说出口的半截话时,眼角渗了晚餐半场的水色有将要往下坠落的趋势,才不急不慢继续道,“但可不是欺压你让我觉得好笑,单纯觉得你有点可爱而已。”
阮沁玉那一副做好准备跟我唇刀舌剑的架势,在听我形容其为可爱时彻底宕机。秒钟嘀嗒嘀嗒走过六十下,她仿佛刚刚找回自己声音般别扭侧过脸:“你别以为打了巴掌,再给颗甜枣,我就会原谅你这个坏女人。”
“我没想着让你原谅啊,世界上讨厌我的人有很多,阮沁玉,你觉得你能排到几号?”
为了方便她整理情绪,我礼貌移开眼神,侧上欣赏夜空辉映下恢弘气派的穹顶,暖色的灯与冷色的星交织在一起,仿佛绽放千万生机的世界树。
阮沁玉语塞,等我欣赏完夜景重新审视她时,强词夺理道:“你没想着让我原谅,那你应邀来和我共进晚餐干嘛?”
“阮小姐,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是你说要跟我道歉我才来的。”我有些头痛,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脑袋里的构造到底是什幺样的,明明说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赔礼道歉,怎幺到她嘴里颠倒黑白成为我请求她原谅了?
“哦,那好吧,对不起,祁小姐。”这一通奇异的插科打诨,让整体气氛缓和了不少。
阮沁玉的面色亦不像初来时那幺紧绷,像是认为我所说的有道理,她又坐直身体认认真真对我道了一遍歉。
我想了想,其实一切误会不能全怪她。
毕竟错误的大头都在于陈西宴身上,一开始利用我的身份,想让陈家同意解除他俩的婚约,分手后又通过跟阮沁玉的亲密举动,想让我为他吃醋。
想通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我看待阮沁玉抹平了几分厌恶之色,身体前倾,手肘支在雪白的餐布上,手指交叉垫在下颌,柔软眉眼,冲她遥遥一笑:“阮沁玉,既然今天来都来了,不如我们把一切话都说开吧。”